他眼角边挂着笑,“如今一晃眼,比爹长得还高了。”
“真的?”她闻言抬头好奇,“比老爹以前的以前,还要高吗?”
“还要高。”
瑶光明搂着她应道。
“其实什么修为、境界、名声啊,前途啊,爹都不在乎。”
藤萝包裹着的秋千绳索摇晃得“嘎吱嘎吱”作响。
他说:“爹只希望你能长寿,活得久一点。”
“高高兴兴的。”
……
落云湖下未眠的游鱼窜出水面一跃而过,刚好将投在湖中心的月影搅动得摇摇欲坠。
今夜是个满月之夜。
黑袍罩顶的瑶光灭在仙山脚下举目仰望,巍峨的瑶光直插云霄,镇山大阵安静有序地滚动着灵气。
抛开上次不提,他离开这个从小把自己养大的地方已近千年。
瑶光明当了多久的掌门,他就做了多久的丧家之犬。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老天不公。
在得知瑶光明凌绝顶后,这念头便愈发强烈了。
倘若不是挨了师尊一掌,养伤百年,或许最先登临绝顶的人会是自己。
好像从生下来他就慢一步,分明是一胎双子,因晚了半刻落地,便得憋屈地认下弟弟的身份。
这就罢了,好不容易赶在拜师入门前抢着做了师兄,谁承料师父竟还是偏心瑶光明。
光明,光灭。
哪怕最初父母赐予两人的名字,一明一灭,他听着也比自己浩然磊落,长辈的心思昭然若揭。
凭什么他是辉光通明,自己便要万物寂灭。
两千年的时间太长,瑶光灭对于本家的姓氏早已模糊,不知是姓赵还是姓王,但现在一想,跟随师尊姓了瑶,仿佛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
注定了他会是那个来灭掉瑶光的人。
和瑶光明不同,瑶光灭丹器两道同时修行,这一类修士天生精神力强大,学的东西也相当杂乱,堪称诸事精通。
他叛逃出山前便博览群书,很早就知道渤海群魔的结界所在。
众所周知,魔物生于水域,而妖邪生于陆地。
由于前者普遍比后者的威胁更大,所以九州安定以后,多数的魔被众仙门合力封印在了南海之中,堵死了群魔往外的出路。
自此数千年来,渤海底下的魔兽互相吞噬又互相撕扯,跟养蛊似的,最后胜出的大魔究竟有多可怖谁也说不清楚。
瑶光灭的修为虽离飞升仅剩半步,但半步到底是半步,差了一个境界,即便得剑宗相助,正面对上瑶光明也未必有胜算。
何况观澜跟他各怀心思,届时指不定还会反咬一口,实在不能轻信。
因而他产生了一个念头——
不知千年滋养的魔和千年修炼的凌绝顶,谁更胜一筹?
这可有点意思。
瑶光明不是自诩正道第一人么,光耀天下的大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总不能嘴上说说吧。
此时,距离瑶光数里之外的高山云端。
观澜与开明宫主藏在厚重的浓云中留意着几名即将入山的弟子的情况。
一无所知的开明众人正专注地绷紧神经,看着套了潜行符的师兄们小心翼翼踏进瑶光地界。
他瞧在眼中,目光漫不经心。
这批门徒当然会遇上状况,否则今天晚上的大戏还怎么唱?
几年前,瑶光灭从浮屠天宫回来以后,他二人便前往渤海,悄悄将禁锢魔物的封印松开了几寸缝隙,刚好够一部分小型魔兽通过。
那结界漏洞十分微小,若不将南海翻个底朝天,很难发现异样。
而经过这些时日的诛邪除妖,整个玄门基本都能感觉到出现于人间的魔兽无故增多。
基于这个认知,今夜再让开明跟他们一起见证妖魔出自瑶光的景象,那进山伏魔自然顺理成章,出师有名了。
观澜余光漫不经心地瞥着年轻的开明宫主。
这小子有贼心没贼胆,是个只会明哲保身的怂包。
安排今日的戏码,不过是为了有一个能向玄门交差的“目击证人”,同盟么,反正不利用白不利用。
瑶光灭这过街老鼠,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纵然失败被追杀也无妨。
可他不一样。
剑宗往后还得在玄门立足,不能什么都不顾。
瑶光灭放出魔物是为杀他的亲大哥,而观澜是为掩人耳目,无论如何,这个计划于他俩而言天衣无缝,可谓是各自得利,两全其美。
如今,他这边的观众到齐,余下就看那位如何施为了——
观澜趁开明宫主神识外放在远处之时,弹指拨出一只传信蝴蝶。
最好瑶光这两兄弟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他拿到法器把能喘气儿的一锅端掉,那就省时省力,皆大欢喜。
*
金色的蝴蝶仅在瑶光灭的视线里一闪而散。
是提醒他可以动手的意思。
以前观澜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瑶光山固若金汤,要怎么把一头大魔从渤海放到戒备森严的修仙门派之中,这听上去也未免太天方夜谭了。”
“前辈莫不是诓我吧……”
姓观的老狐狸不知道。
瑶光灭轻掐起一个诀,竖在胸前,仰望着仙山的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好整以暇地自语:“我离开瑶光山之前,可是在某个地方待了不短的日子。”
他所处之处正位于瑶光后山,化境大能们关禁闭的监牢——冰封谷的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