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姑娘什么也不知道。
她会为了让他高兴去学做他的家乡菜,会为了让他骄傲以身犯险地擅闯禁地。
她觉得父亲好爱她。
但他又怎么说得出口,自己是要送她去填封印大阵的……
那一天从试炼之地回来,瑶光明愈发下定了要突破境界的决心。
他道心几度碰撞,近乎走火入魔,不惜将自己弄得不人不鬼,就是希望能登凌绝顶后,可以把他的女儿从瑶光山千百年的责任中平平安安地救出来。
“可我没有想到……”
众目睽睽之下的玄门大能,悲哀万分地用两只胖手捂住眼,“所谓的凌绝顶在神佛之力面前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他居然还是取不出神石的碎片。
瑶光明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不停地修行,夜以继日,通宵达旦,发了狠地磨砺自身,就想着能赶在大限将至那天前成功补全噎鸣石,完成法阵。
所以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什么赖以飞升的外物,也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修炼法门,只是一个无能的父亲,徒劳无功地挣扎而已。
他压不住大阵,取不了噎鸣石。
到头来两千年光阴,他什么都没办成。
矮胖的老爹经过一夜鏖战衣冠早已凌乱,此刻他佝偻着腰站在对面,形容无端多了几分沧桑与狼狈。
瑶持心在刺耳的长鸣声中,浮起万般滋味,心里复杂得百转千回。
就在这时,响个没完没了的耳鸣乍然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听不出声音也听不出情绪的话语,陌生却轻柔地提醒她:
——瑶光明在骗你。
她愣了一愣。
——这不过是他想让你心甘情愿为道义献身,自己图个心安理得的说辞。
——还没明白吗……
——你就是他养在瑶光的一个安置碎片的容器。
——正如当初那少年所言,“牛羊宰杀前也是让人舒舒服服地圈护着。”
谁……在说话?
瑶持心还没来得及弄清这番言语的源头,前方竟异变突生——
天宫角落里一堆不起眼的残垣碎砖下面,瑶光灭撑着躯体御剑而出。
满场的高手大能们均陷在这信息过于庞大的真相里,谁都未曾注意到此人竟还活着。
由于先前昆仑掌门削了他一剑,他掉下去的动静又不小,众人下意识地以为他已经凶多吉少,没料瑶光灭居然尚存着一口气。
看模样他应该伤得也不轻,御剑不过到两丈之高就不能继续了,只拿手撑着墙半是癫狂半是明了地望着地面的瑶光明,表情似是而非地“嗬嗬”两声:
“你跟那老东西……偷偷摸摸所图谋的,竟是这种活见鬼的事……”
“我就说你这么个无心情爱的虚伪之人,怎么几年不见,就平白无故成了鳏夫,还冒出个女儿。”
他隐约想到什么,“难怪,难怪那日我用她的血所炼妖核会临场失效……”
瑶光灭话讲到一半呛了口血,等咳出来才又接着自语:“瑶丹青,掌门……师尊,好啊,在他心里原来我是个贪婪狡诈的小人,你是清清白白的君子……”
“你们真是,好光辉,好伟大啊!”
“我愿称你们为当世之圣,全天下的大佛都该让位给你坐!”
瑶光灭想过师父的偏心,也想过他的私心,却没想到他从始至终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他的一切勤勉上进皆是利欲熏心,一切兢兢业业俱是不守本分,他分明把玄武峰打理得井井有条……
当初在天宫内偶然窥见瑶光历史的零星片羽,他就猜到祖师像镇着什么法阵,也猜到掌门印或有玄机。
为了掘出这个秘密,自己蛰伏多年,煽动北冥,还刻意把昆仑第一剑修往祖庙的方向引诱。
万万料不到玄机不止一个,而是七个……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一出好戏。
瑶光灭眼底闪烁着报复的神采,挂着血渍的嘴角止不住上扬,他掐了个诀竖在胸前:“既然诸位当我是小人,那我总不好叫大家失望,小人就该做小人该做的事,你们说,对不对?”
今天这个千古罪人,他当定了。
作为昔日学富五车的玄武长老,他轻而易举地给岌岌可危的大阵添了把火,浮岛轰地一倾斜,封印崩溃的速度比先前更快了!
林朔拄着剑狠厉地一咬牙,立即飞身上去将他拦腰斩下。
而此时此刻,天宫外的开明、昆仑两派主事却一动没动。
大能们均意识到法阵即将坍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瑶光明连自己养了两百年女儿的真实身份都肯公之于众,没道理不信他。
何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神器的事要是真的,这帮无法估量的东西一旦现世,不仅仅是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它们八成会重新组建起自己的势力。
对于白手起家的神器而言,那当然是修为低浅的修士比他们这帮早已有门派立身的老东西好驾驭,届时第一个容不下的必是六大仙门!
连瑶光明都压不住的货,他们就更别想与之抗衡了。
那一瞬,开明宫主、昆仑掌门、长老纷纷冒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念头——封印阵法绝对不能破!
今天七件神器必须得永远长眠在这里!
三个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向瑶持心,同时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