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时,眼前一抹隆重繁复的身影不客气地一巴掌挥开他。
“老匹夫闪开!”
南岳的雍和之主不知几时出现在了这里,谁也不知他在暗中窥视瑶光多久了,更不知他今夜是用的什么法子偷摸进山的。
然而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之下,一时间也无人有心思去计较其中细节。
作为符阵一道的高手,明夷接替了瑶光明的位置,二话不说迅速以暴力压制。
很快,他也毫无悬念地被神器冷漠地拒绝在外。
神器对他可比对瑶光明粗暴得多,雍和城主的两只手掌登时灼伤得不剩一块好肉,他连眼皮也没眨一下,只尝试了这么一回便清晰地有了认知,当下放弃了这个想法,知道现在除了封印无路可走。
他没有瑶光明那么多的犹豫,三下五除二便调动起封印术的符文,启动了阵法。
不远处,瑶持心的身上立刻有了反应,与瑶光明怀中残缺的噎鸣石遥遥共振。
尚在与两大掌门交手的奚临见得此情此景,撑着一口气逼退对方,想也不想就冲明夷杀去。
大概就猜到他会打上来,雍和城主腾出一条胳膊来拦他。
望进青年那双赤红得失去理智的眼眸,明夷一针见血道:
“你在发什么疯!”
“明不明白神器重现意味着什么?当初岐山人是如何摆脱‘眼睛’诅咒的,后代子孙又是怎么融入普通人当中的——灵气复苏——你都忘了是不是?!”
“岐山部的‘眼睛’因神力而生,如果这七个破铜烂铁再次回到现世,那些早就回归平常的岐山后人又生出‘眼睛’来怎么办?”
“你能保证吗?你敢赌吗?”
“只要凡心贪婪,猎人就会应时而生,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奚临满身的张牙舞爪在他一句句逼问下渐次退却了凶狠,眼里一瞬间流露出茫然来,好似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后患……
而明夷还在继续:“你花了多长时间……我费了多少心力,才终于让死不瞑目的那些族亲安息。”
“三千年了,大家好不容易换来的安宁,你想要岐山的历史重演吗?!”
“你还想见证下一个小荣和阿南是不是!”
奚临握在剑柄上的力道已在无意识中松开大半,让他这一声喝得不禁踉跄了一下,站在半步开外。
明夷看见他脸上那一刻的迷茫和凄惶,无助得仿佛像回到了多年前站在黑市外的模样,突然又不忍再说下去。
知道这对他而言,也的确太残忍了。
——“我跟着师姐,这些年也过得很开心。”
——“反正没有你,我现在大概也只是百鸟林下的一缕亡魂。”
昔日汤泉外听到的话言犹在耳。
到那时明夷才明白为什么他当初四年未归,音信全无。
原来他本是打算死在那里的……
明夷收回视线,抬手催动法阵时不得不强压住内心翻江倒海的起伏。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命运,他也想知道命运为何会待人如此苛刻。
就真的不能对他温柔一点,哪怕只是一点吗……
包裹着全身的煞气随拂过的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消散。
奚临站在原地微微地喘着气,掌中的照夜明和他一并怔忡沉默,有那么一瞬剑与人都陷入了某种失重的空旷感。
他明明曾对自己发过誓的。
无论如何,都会保障师姐的安全,就算让他放下手里要救的人,就算要他背负千古骂名也无所谓,就算……
随着大阵开始运转,瑶持心忽的发现身侧腾起一个四四方方的结界,将她和外界相隔离开来,继而逐渐远离地面,远离人群,向着天宫的方向转移。
“师姐……”
回过神后的奚临立即御剑追上去。
“师姐!”
他隔着结界将五指放在难以穿透的屏障上,就那么看着她。
瑶持心从来没有在奚临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那眉眼间近乎是空白的,浮萍一般找不到归处也寻不到来路,彷徨得无所适从,似乎惘然失措地想要有人来告诉他,此时此刻应该怎么做。
而目之所及的天宫大门外,人们均仰着头或专注或惊讷地望着她。
所有目光都在等待她向整个九州献出自己这条乏善可陈的命。
比起无数鲜活太平的未来,损失一个废物又能怎么样呢?
再划算不过了不是吗?
假如她是一派之主,想必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这两方的价值孰轻孰重根本不必衡量,傻子都知道的答案。
黑到一望无际的天边隐隐有黎明将至的前兆,可希望渺茫得比天上的星光还微小。
祖师像下的法阵大开大合,北斗七颗星星上,属于破军的空缺正在牵引着高空的碎片和残缺的噎鸣石归位。
瑶光明在林朔的搀扶下险些直不起身,开明、昆仑两派掌门的视线严肃又紧张,雪薇与叶琼芳却不欲再看,纷纷别过眼。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地明白大局已定。
而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
众目睽睽之下瑶持心竟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了。
仅是一眨眼。
天上便只悬着一个空无一物的方形结界。
以及黯淡寥落的八方星辰。
*
瑶持心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