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追着少年而来的一干壮汉骂骂咧咧地站在不远处质问。
“知不知道这是咱们‘金娘娘’看中的货。”
“劝你识相的,把那小子交出来,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否则大爷连你一块儿揍!”
被打断了心事的瑶持心收回目光,低头拿手擦去眼泪。
感觉到揪着自己衣摆的小奚临一下子绷紧身体,她不着痕迹地将他轻轻拽到背后。
她这会儿心情本来就不好,对着这上古时期的败类更是没好脸色,于是二话不说,扬起袖子甩了个杀气十足的大招过去,当场连人带树掀翻一片。
在此等灵气稀薄之处,因有碎片的加持,简简单单一道符咒也显得格外神通广大。
大师姐陡然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她一拂袖,脾气很暴躁地开口:“快滚。”
走狗们在地上叠成一团,闻言立刻听话地爬起来十分麻溜地滚了。
一直等着这帮人消失在密林尽头,瑶持心这才重新放下警惕。
她当然不知道“金娘娘”是哪路货色,不过冲着奚临而来的,多半图他的“眼睛”,八成是“猎人”错不了。
这传承多年的职业比王八还能活,三千年后自己便吃过亏,如今可谓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收拾完了地痞流氓的大师姐在原地里站了一会儿,身形却僵持着没有举动。
即便知道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她却并未第一时间转过去。
内心忽然浮起一股近乡情怯的犹豫。
对师弟的童年时代,仅仅只有听来的那段故事,别的她什么也不了解,也不知这是他几岁的年月,更不知他是怎样的性情。
自己出现在这里……
真的好吗?
瑶持心迟疑着回过头时,视线先就触及到少年那近乎崇敬和震撼的神情,直白热烈得像有火焰跳跃,分明是认为她厉害得不行。
她一下子怪不好意思的。
毕竟刚刚那一招全是仗着资历和神器,又是在这种灵力受限的地方,所以看上去显得高深莫测,瑶持心对自己什么水平再清楚不过。
能得他这种倾慕的瞻仰,良心上多少受之有愧。
她沉吟了一声,原想问问他是不是碰着什么麻烦了,“你……”
几乎是刚开口,少年便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
“姐姐求你,救救我哥哥——”
那天晚上的大山湿气极重,说不清是细雨还是浓雾,古老的山林深处,火把的光与烛灯一并朦朦胧胧。
瑶持心站在岐山部的结界之外,看着村民们将她救下来的男子手忙脚乱地抬走,满村的身影皆因有生人造访而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年迈的族长和一干守村的男丁如临大敌地在门口戒备,一一向她询问细节。
直至这一刻,瑶持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从前奚临口中提及的那个突兀出现的神秘女子,或许当真是她自己。
帮他击退了追兵,把同村受伤的大哥从“猎人”的手里救出,再一路护送他们回到部族。
“抱歉姑娘。”
老族长咳嗽着叹息道,“我族千年来辗转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得已而为之,冒犯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瑶持心听见自己心不在焉的声音正回答:“没关系,你们也不容易。”
她可以肯定,白日里那片树林除了她再无旁人。
如果这是“奚”第一次下山的遭遇,那随他回到山村,又与自己模样如此相似的……现在想想,的确没有第二个可能了。
——“你真的没有去过三千年前吗?”
所以,不是轮回转世,不是上辈子,是因为噎鸣石的缘故,三千年前,奚临才会遇到跟着神石“逃逸”而来的她吗?
可她对此全无记忆,不管师弟曾经与她有过怎样的经历,于此刻的她而言,这都是真真切切地头一回。
那么,自己之后的一举一动……
又会不会影响到未来呢?
月色漫上了古时凄清的夜空,旷远的大山安静得能听见每一缕吹过的风。
瑶持心在岐山人给她安排的住所内漫无目的地发呆。
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好像从大战开始,一波接着一波就不曾让她消停过。
想得越多,越感觉思绪纷繁得找不到头尾。
她有一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
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却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人声。
“阿奚?”
听着应该是奚临的母亲。
“你在这作甚么?这么鬼祟又不敲门,可不是待客该有的规矩哦。”
瑶持心回过神,妇人已推着小少年站在门边和颜悦色地冲她笑:“姑娘,打扰你休息了。”
而奚临似乎不太敢直视她,反倒颇为局促地站在那里,不自然地搓着两只手。
“没有。”
她连忙摆手示意,“没事,我一向睡得晚,可以随便打扰。”
说话间,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年岁尚小的师弟身上。
兴许是发现瑶持心在看他,他飞快把手背到了身后去。
她清清楚楚地瞧着他的小动作,眼角的弧度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感觉好可爱。
那时候的师弟还没那么重的心事,跟昔年被法阵变小后的状态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尽管是同一副外貌,但现下他整个人的气息就是更明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