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看不清,满眼似乎只剩下对方落在眼底的手指,和朦胧中笑容清甜的唇角。
“这世道很危险的,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奚临不禁朝她伸出手,他的手还未长开,五指轻颤,是胆怯的模样。
融暖的光穿透指缝,柔软得如有实质。
少年行将触上去的刹那,灵感中预警似的传来一声尖啸。
“锵——”
奚临猛地睁开眼,仿佛千锤百炼一般,旧梦说散就散,全然没有使他迷蒙半瞬。
一旁的林朔已经动身了,裹着凌厉劲风的剑修一跃而出,仰头就看见一只奔跑的迷惘鸟。
瑶持心和雪薇是前后脚跟出来的,尽管睡得迷糊,大师姐在危险之地的警惕性还是比平常在山上要高。
有妖兽来袭。
丹修的秘境没那么容易从外打破,抵御普通的走地鸡完全足够,但让在场众人同时惊醒的,是因为在迷惘鸟的叫声里分明还夹杂着别的动静。
大师姐瞧清楚妖兽嘴里的东西,当场目瞪口呆:“怎么还有别人?”
“娘——”
只见那走地鸡的口中居然叼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声堪称凄楚,几次试图将自己从獠牙之下拔出来,也不知身上有没有伤到。
而迷惘鸟正追逐着的妇人是又惊慌又急迫,出于本能她想要逃命,但作为人母又无法对孩子见死不救,频频回顾高处的女儿。
“阿芝!”
林朔甫一现身,当即二话不说展开清角长琴,横空拨了一曲《九韶》,杀意凛凛的琴音兜头朝迷惘鸟削去,刚好削掉它半个脑袋,却又不伤女孩分毫,露出下半张嘴来。
瑶持心不得不赞叹一句林大厨好手艺。
他扬手收了琴,足下轻点,在给自己寻落脚处的同时,不偏不倚地接住了那从妖兽嘴里掉下来的小姑娘,一套动作走得行云流水,连眼也没眨。
女孩子下坠时还在吱哇乱叫,冷不丁发现自己被一个高大英俊的冷面公子救了,吱哇声立刻一止,大概是头一次体验英雄救美,她两眼带上了桃花,竟还有几分害羞的小脸红。
然而林大公子对砰砰乱跳的少女心浑然不觉,转身就丢货物似的扔给了雪薇。
“看看受伤没有。”
丹修轻巧熟练的伸手接住,神识上下一扫,笑盈盈地说道:“哎呀,好在是卡在了齿缝间,除了口水之外并无伤痕。”
大概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而言,浑身沾满口水已经是天大的灾难,她闻言就有些苦涩,像是要哭了。
妇人从雪薇怀里抱过女儿,连声道谢。
“多谢诸位仙人,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继而又去督促那小姑娘:“还不快谢谢大仙。”
女孩子将眼泪鼻涕吸溜回去,睁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脆生生道:“谢谢各位大仙。”
林大仙挥手一摆,展现出了他对众生一视同仁的不耐烦:“你们是什么人?打哪儿来的?怎么会出现这种地方?荆楚官府没告知百姓,国境三百里外不得擅入吗?”然后看着那妇人手里牵着的小丫头又是一“啧”。
“你还带着这么小个孩子。”
他一口气问了五六个问题没喘气,等妇人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一个答起了。
雪薇熟练地替他打圆场,挂着一副谁见了都要放下戒备的笑脸:“两位怎么孤身在林子里走动啊?此处常有妖兽出没,可不是安全的地方。”
妇人先是怯怯地看了林朔一眼,这才朝雪薇恭敬道:“回仙姑的话,这地方……原本不这样的,我和小芝常来采菌子、捡干柴,偶尔还能碰上些野味,从前一直相安无事,今日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这么大只妖怪。”
她心有余悸地哎哎叹说:“我们也是没有想到。”
林朔皱眉:“你们常来此处采菌子?难不成这附近还有村落?”
瑶持心就听她理所当然地说:“有啊,就在往东五里的小河边,离得不远。”
奇了怪了,迷惘鸟盘桓的苍梧腹地竟有凡人生存?
而且照对方的言外之意,她们似乎在此定居已不止一日两日,都能形成村落,非得很长久的安定才行。
大师姐不由在灵台里悄悄问奚临:“咱们从荆楚国都飞过来的时候,有见到这么一处人迹吗?还是说,我们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三百里,回到了苍梧两百里之内?”
耳边响起的少年音依旧淡定:“不急,再看看。”
瑶持心听到这嗓音先是一愣,想起他现在“打回了原形”,那青稚感委实有点不太习惯。
妇人揽着自家闺女,感激地躬身行礼:“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临河的一间小院里,诸位若不嫌弃,可要去歇歇脚?”
“家中清贫,也实在拿不出什么谢大仙们,只有些粗茶馍饼,解解渴也是好的。”
四人闻言,纷纷隐晦地相视了一眼。
林朔抱着双臂颔首示意:“带路,我们要去村里瞧瞧。”
她忙不迭应下:“好、好。”
雪薇同那妇人走在最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着,瑶持心则与奚临并排落在队伍之后。
出了树林,视野一片开阔,白雾虽淡了许多,但远方依旧不甚清晰。
大师姐觉得如此场景好生眼熟,环顾四周对奚临道:
“这种发展我似乎在哪儿见过,那些话本子上不都写,什么荒山野岭里有小孩儿和美貌姑娘求救,实则都是妖怪变的,想伺机吃你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