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时熬夜得晚,在这边待着也没事,就开车回云江了。”
陈明把该说的都说完,最后问:“陆总,要我把车开回去吗?我现在在半道上,开回去也方便。”
“不用了。”
“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打扰了,费用我让秦乐舟发给你。”
陈明还来不及说叶宁给的报酬已经够多了,那头已经挂断电话。
段开他们就站在不远处,听着陆司淮和陈明的对话,看着他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俯着身,手臂垂在膝盖上,拿着手机,因为身上被玻璃碎片割出的各种伤口和交缠的绷带,远远看去,满身锋锐的气息。
陆司淮垂眼看着地上乳白的瓷砖,静静坐了许久,起身,再次朝着叶宁病房的位置走去。
段开他们侧过身,让出位置。
陆司淮经过几人身侧时,淡声朝着他们开口:“很晚了,都去睡吧。”
段开看着陆司淮肩头的绷带,断了一根肋骨的确不是什么大问题,但走动间总归会疼,更别说像陆司淮这样频繁地牵扯伤口。
段开:“司淮,你伤口还没好,要不还是我们……”
段开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叶宁在里头躺着,这人也不可能睡得着。
算了,段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有事喊我们。”段开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陆司淮“嗯”了一声,走进叶宁病房。
秦乐舟坐在床侧的椅子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陆司淮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去睡,我陪他。”
“我不困,”秦乐舟小声说,他指了指一侧的床,“哥,你伤口不能乱动,你去那边躺着,我坐这,等叶宁醒了,我肯定叫你,行吗?”
陆司淮抬手在秦乐舟后脑上很轻地拍了下:“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秦乐舟:“。”
秦乐舟退而求其次:“那你在这坐着,我去隔壁床上躺着,这样行吗?”
陆司淮垂着眼,扫了他一眼。
秦乐舟立刻起身,蹑手蹑脚离开房间。
病房内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很淡,并不呛人,但也算不上好闻。
陆司淮从床头柜抽屉中拿出一条干净毛巾,走到配套的浴室,洗净,用温水浸湿,拧干。
出来的时候,他路过贴墙的一张小沙发。
沙发上放着一套衣服,米色毛衣,同色系的长裤。
这件毛衣陆司淮见过很多次,叶宁在家时常穿的一件。
即便已经见过很多次,可陆司淮仍旧俯身下来,修长的五指抓过毛衣领口,指腹捻着。
轻薄的一件,残留着些微水汽,已经看不出被雨淋湿的迹象,但仍旧是潮的。
这潮气好像沿着五指一路侵到陆司淮心底。
陆司淮手指紧绷着,放下衣服,走到叶宁床边,坐下。
叶宁身上出了一点薄汗,几根碎发湿湿耷在额前。
陆司淮拿着毛巾替他擦过。
拂去额角的汗,他将毛巾换了一面,又去擦他前颈和掌心。
一个多小时,陆司淮耐心擦了四回,直到外头天色蒙亮。
建京这场雨依旧没停,天地都潮漉漉的。
外头湿冷得宛如冰窖,叶宁却是在一片混沌和热浪中半睁开眼睛。
身体和大脑好像裹在一个笼屉里,闷得厉害。
手有点重,叶宁抬了抬脚,想将压在身上的重物推开。
可重物还没被推开,下一秒,伸到外头的手被一个沾有凉气的物件拢住。
“别踢被子。”
一道声音低低沉沉落在耳际。
叶宁睁开眼睛。
房间里光线昏昏黄黄,朦胧中带着暖意。
叶宁脑海依旧像罩着一层薄雾,他就隔着这层薄雾,看到陆司淮眉眼的轮廓。
那人的眉眼被光线晕得有些失真,带出一种低画质的陈旧感。
像一场经年的梦境。
“陆司淮。”叶宁在梦境中开口。
那人俯过身,用指腹拂去他眼尾生理性的水痕:“嗯。”
“疼。”
“哪疼。”
叶宁偏过头,像急需安抚的小兽,将疼痛的地方展现给最亲近的人,他闷哼一声:“耳朵疼。”
随着他话音落下,叶宁感觉到那股舒适的凉气从眼尾流转到耳际。
陆司淮用极度轻柔的力度按着叶宁左耳耳屏的位置,一下又一下。
黑色耳钉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叶宁耳尖上那枚红痣因为上升的体温,显得越发鲜艳。
叶宁喜欢这带着凉意的气息。
身上太烫了,他要离这气息再近点。
叶宁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他一偏头,将因为发烧而滚烫的侧脸紧紧贴在陆司淮掌心,像是忽然浸在一汪泉水里,舒服的温度让他心都安定下来。
叶宁没有在梦里见过这样的陆司淮。
梦里的陆司淮总是离他很远,让人生气,怎么喊他也听不见。
但今天的陆司淮离他很近。
叶宁在葳蕤灯光中,凝神看着陆司淮。
“陆司淮。”他缓慢地喊他。
那人应声:“嗯。”
叶宁声音很轻:“对不起。”
陆司淮依旧轻柔地揉着他喊疼的耳屏。
“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
叶宁却忽然不说了,他停顿了很久,再开口时,脸在陆司淮宽大的手掌中埋得更深。
“我骗了你,骗了秦乐舟他们,”叶宁视线宛如缠绕的丝线,紧紧缠在陆司淮身上,他极其缓慢地开口,“我没有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