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一天天净琢磨着去砌墙了,哪还有心思烧陶。”邬常安觉得老陶匠没用心,烧陶就是得过且过,丝毫没有钻研的心思,“你家这院墙比我去年过来的时候又高三尺吧?你的心思都用来烧砖砌墙了。”
“我们大冬天冒雪烧的炭你都拿来烧砖了?”胡家全来气,“老陶匠,你小心我把你告到山陵使面前。”
老陶匠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我没本事,你们从外面再讨陶匠也行。”
说罢就走了,门一关,人躺家里不出来了。
“老陶匠有儿有女吗?”陶椿问,“这山里不会就他一个人吧?”
“听说有个瘸腿儿子,我没见过,我之前来帮忙搬陶胚入窑的时候也没见他出来过。”邬常安说,“这老头过蔫巴了,没心气,一年比一年糊弄人,今年的陶烧的不好,粗的很,碗沿还有豁口。”
“另一个砖瓦屋没住人?”陶椿若有所思。
“没有,前两年死了,陵长说要跟山陵使再讨个陶匠过来,一直也没有动静。”邬常安递两个陶罐给她,“这两个罐子轻一点,你拿去装你的东西。”
陶椿在满地的陶器上扫一圈,里面堆的陶盆陶碗落了厚厚一层灰,盆里落的还有枯叶,一看就是许久没人去碰了,或许还是去年挑剩下的陈货。
她提着两个罐子去分装猪肉脯和苹果干,黑狼和黑豹凑过来,她拿两块猪肉脯塞给它们。
两个罐子用包袱兜着挂牛背上,陶椿转身朝大门紧闭的砖瓦屋走去,屋里的狗堵在门后狂叫,她使劲推了下门,贴在门缝上往屋里看。
院子里没人,地上落的树叶能盖过鞋底了,看样子很久没人打扫过,晾衣绳上空荡荡的,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双黑布鞋,除此之外,院子里再无旁的东西。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陶椿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邬常安,她皱眉问:“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做什么。”邬常安觉得好笑,“你还会害怕?”
“我怀疑陶匠的儿子死了。”陶椿悄悄说。
第33章
睡在缸里 山里过夜
邬常安找来胡老,“你有没有见过老陶匠儿子?”
“见过,去年见过一次。”胡老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去砍棍子,今年抬两个大水缸去抱月山。”
邬常安看陶椿一眼,他抬手拍门:“老陶匠,你给我拿两根扁担,我们要把水缸抬走。”
屋里除了狗吠,没有旁的动静。
“这老家伙,性子越发古怪了,动不动不理人。”胡老不高兴,“算了算了,你去砍两根木头,不用他的扁担。”
陶椿靠近他,说:“我怀疑陶匠的儿子没了,你没发现他精神不对劲?”
胡老一愣,他细细想了下,这倒不是没可能。去年他跟老陶匠抱怨抱月山的陵户挑剔,老陶匠还玩笑说他做陶坯的时候留一手,陶器不耐用就不缺人买。但老陶匠做不出这种事,一向是出窑的陶器有瑕疵他就砸了,而今年这批陶器有不少劣货,他刚刚还在琢磨老陶匠怎么变了性子。
如果是他的独儿子死了,这就说的通了,没伴没指望了,也就没精神气了,人又老了,有了等死的心,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开门出来了。”邬常安说。
胡老按住他,“别问了,走。”
邬常安被胡老拽走了,陶椿走到他的位置贴在门缝上看,目光略过晃动的晾衣绳,对上站在卧房门口一动不动的身影——老陶匠盯着顶开的门缝,脸上面无表情,像是泥铸的陶人。
陶椿身上一寒,她忙退后两步。
“走,胡老不让问,他说要是老陶匠的儿子真死了,我们这个时候问也没什么意义,他不想说,我们就当他儿子还活着。”邬常安拽着陶椿的衣摆牵走她,“他一个人住在这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也是可怜。”
其他人从胡老嘴里得知老陶匠的儿子可能死了,他们顿时理解了他,先前憋着的火也消了。
盘子和碗装陶釜和陶盆里捆在牛背上,坛子不常移动,坏的也就少,去年驮过去的坛子就换出去了一个,今年他们不带坛子过去了,转而抬两个大水缸。水缸用麻绳捆起来,串个棍子过去,一前一后两个人合力扛肩上。
都忙完了,二十多个人拿出从家里带的干粮坐在地上吃。
烙饼冷了又硬又干,陶椿咬了两口就扔给了狗,她剥两个水煮蛋填肚子。
胡老又去棚子去一趟,他拿了个豁口的盘子,从自己的包袱里拿五个白面包子摆盘子里。
“老桐,我们走了啊,等我回去了再来找你唠嗑。”胡老拍拍门,“晌午了你也不做饭,我给你拿几个包子在门口放着,你记得吃。”
邬常安拿四个鸡蛋飞快跑过去放在门口,其他人见了,纷纷从自己的干粮里分出一点放过去。
“一、二、起!”抬缸的人喊着号子抬起大水缸。
牵牛牵狗的走在前面开路,陶椿跟在邬常安旁边,见他回头看,她也跟着回头。
“我觉得老陶匠的儿子是死了。”邬常安说,“你怎么发现的?胡老都没察觉。”
“就是感觉他精神不对劲。”
邬常安不信,他试探着小声问:“你看见他儿子了吧?”
陶椿:……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到这个方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