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回归(194)
但洛希的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一点发不出声音,他看向科斯莫,后者没看他,只是往前走了点,挡在了他和德蒙特中间。
“别说的我们还很亲密一样,我曾经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但那早就是过去式了。”科斯莫冷冷地说。
“真是疏远,简直令我伤心,”德蒙特拔出了佩剑,洛希一眼就看出来那把剑没有开刃,他不明白德蒙特带根铁棍子来是要干什么,“不过我也没兴趣再给你们重新上一下名为人生的课程了,你们自己感悟吧。”
剑的顶端开始发出刺眼的紫蓝色光晕,德蒙特猛然挥剑下劈,转瞬之间空间扭曲收缩,一阵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洛希感觉被人塞进了紧而狭窄的橡胶管子,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但是好在这状态只持续了一瞬间,但是还不等他自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眼前骤然改变的景色令他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卡尔顿市的郊外,一个火车站旁,附近生着许多树木,叶子已经凋零殆尽,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戳向金属一样平板灰白的天空,而铁轨早就废弃了,就连枕木都被撬走了拿去卖掉或者做燃料,现在这里围着三三两两的民众,正在起锅烧汤做早饭的样子,他们看起来并不惊讶于洛希的凭空出现,甚至有人开口说了一句:“看来终末之祭终于还是开始了,是吗?”
“没错,”洛希听到佩斯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随即她就走了上来,走到那口锅前,十分熟练地舀了一勺汤到碗里,又在拿上两片黑面包浸在汤中后把它递给了洛希,“吃吧,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比人肉强。”
“这些人——”洛希愣愣地端着汤碗,“从哪里来的?难道不应该是所有人都被抽取了灵魂以维持通道的稳定吗?”
有人对他解释道:“是佩斯特小姐通知了我们赶紧离开卡尔顿市区的,离得远就不容易被仪式影响到,还有,她也告诉了我们这几天要躲着月亮,晚上不要离开屋子。”
洛希抬头看向佩斯特,她正在把又硬又干的面包掰碎了丢进汤里,发现洛希正在看她,就很随意地解释到:“时间不够,我救不了所有人,那些愿意相信我的,肯跟我来的就来,其余人嘛,他们本来也有选择的权利,我无权干涉。”
“救人又不是你和科斯莫的专利。”她随后露出一个几乎是有点狡黠的笑容。
“我——我看不懂你,佩斯特。”
“人是复杂的,偏偏你跟科斯莫都喜欢走极端,好的就好,坏的就绝对是坏的,他被德蒙特骗那么多年,最后被背叛了总算清醒现实了点,说好听点你们叫想主义,说难听点就是缺乏社会经验。”
洛希无话可说,他从来就没真正进入过社会,小时候待在家里,所有人因为德蒙特的原因都对他抱有一种疏远的敬畏,然后是学校,再之后是军队,或主动或被动,他总是蹲在某个小圈子里一动不动。
“对了,科斯莫!”他突然反应过来,一阵焦虑涌上心头,“德蒙特把他们都送去哪了?他们的处境可能很糟糕!”
他说着放下碗就转身要跑,但被佩斯特拉住了,后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急什么?先吃饭。”
“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科斯莫那么大个人了,自己难道处不好吗?离了你他会死吗?还有科因德雷克和赫塔,卡尔顿不是大城市但是也不小,你要怎么找他们?还不是只能一点点找过去。”
他会。洛希在心里默默地说。他都不是第一次死了。
“我会让老鼠们去找的,”佩斯特又说,弯下腰把碗拿起来重新塞到他手里,“欲速则不达,好好吃饭,睡觉,保持一个好的状态去做事,事情反而会顺利。人可不能不吃饭。”
眼下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洛希默默吃了起来,任何东西到了他嘴里都是一样的寡淡无味,他看着那些吃着早饭聊天,脸上带着笑容的人,突然很怀念还能吃出味道的时候,他知道很多事,很多忧思,怀念,暧昧,喜悦,都蕴藏在一顿顿普通的饭菜里,但是他已经被剥夺了这种享受,他再也拿不回来了。
他就像一个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的孩子,在亲人刚刚去世时还懵懂地毫无察觉,直到有一天下意识想要呼唤对方名字却得不到回应——而且发现自己是永远无法得到回应时,才意识到自己被剥夺了什么,终于放声哭泣起来。
失去味觉,吃饭就会变成进食;失去痛觉就会忘记规避危险;没有触觉,对周围的一切的感知就都会变得麻木;听觉,嗅觉,视觉,等等,五感不仅仅是感知的通道,人的共情基础也建立在这之上,它们让人得以成为互相试图解的鲜活的生命。
“你怎么了?”佩斯特问,洛希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可能很古怪,他本想说没什么的,但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压倒了一切,他听见自己说:“我很害怕,佩斯特。”
“害怕什么?”出乎他意料的,佩斯特没有嘲笑更没有轻蔑地看向他,她只是淡然地接了下去,就像这是一段日常的对话一般,“谁都有害怕的东西,这没什么可丢脸的。”
“我怕他们又死掉,又离我而去。我原本觉得没什么的,人都会死,但是……”
他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了,先不提这个,”佩斯特说,“桑切斯的屋子就在这附近,他是德蒙特硬塞进PAA的,吃完饭后我们可以去他家找找,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他当然不可能忘记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