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首辅和离后(136)
岸上的人开始低声议论纷纷。
谢璧却从始至终未看这些人一眼,他翻身下马,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跳入水中,向那燃着熊熊火光的船吃力游去。
火光将水波染成夕阳的颜色,越靠近船,温度越是灼烫,众人惊叫,秦婉站在岸边,望着孤身决然靠近船舱的谢璧,心跳停了一瞬,缓缓握紧手掌。
谢璧丝毫没有停顿,他裹着湿透的外衫,冲进了火海之中。
江晚月醒来后,目睹外公想要砍断锁链无果,恐惧过后,已逐渐镇定下来。
江晚月缓缓闭上眼眸。
也许这就是命吧。
父亲不信命,却终究在治水时丧命江西,徒劳无功。
母亲也不信命,可她千里迢迢带自己寻父,却最终坠落悬崖。
也许,落水而亡,也是她的命。
在东都时她侥幸逃生,这一次,她终究还是逃不过。
江晚月劝外公带人快走,莫要再管她,秦朗一声不吭,双眸猩红,双手握刀拼命砍动锁链,手心渗出血迹,铁链却丝毫无损。
有脚步声响起。
众人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想逃出船怕都找不到路,怎会有人在此刻进船呢?
脚步声逐渐清晰。
有人从火光中大步而来。
江晚月回头,却登时怔住。
漫天火光之中,一张清俊熟悉的脸庞缓缓清晰,江晚月许久没有见到谢璧,如今乍然相见,怔在了原地。
来人是谢璧,来人竟是谢璧。
江晚月紧紧握住手腕的锁链。
两人的眸光,隔着汹涌的火光相碰,短短一瞬,如几世般漫长。
谢璧走到江晚月身侧,迅速查看了船上形势,目光落在锁链上,他已看出这锁链是官府所用的九连锁,需要双锁才能打开,极为坚硬牢固,谢璧未曾去砍锁链,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火器,眸光浮现决绝之色,语气沉稳有力:“我会用少量火药炸开和船体连接的锁链,大家一起跳入水中……”
此刻裴昀也爬上了船,眸光望向江晚月,担忧着想要说什么,却未曾阻拦谢璧行事。
谢璧动作利落干净,将点燃的火器放置在船体和锁链相接初,一声巨响,江晚月颤抖着缩了缩肩头,预想的疼痛却并未降临,下一瞬,有温暖沉稳的胸膛毫不犹豫贴在自己背上,有人用血肉之躯,将自己和飞溅的火星,崩裂的船板隔开。
熟悉的雪梅气息萦绕,过往的恩怨若走马灯在眼前飞速闪过,江晚月能察觉谢璧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的身影一晃,耳畔响起低沉的闷哼声。
谢璧带江晚月跳入水中,江晚月手上的锁链未曾拆除,在波涛中轻晃,谢璧似是呛了几口水,却仍将江晚月护在身前,两人游起来显然力有不及,秦朗立刻在水中接过江晚月,带着孙女向岸边划去。
好在小船离岸很近,几人很快上了岸。
江晚月脸颊苍白,双眸紧闭的躺在秦朗怀中,谢璧背部被火器所伤,被水洗濯后又很快渗出血色,他咬着牙,在众人的搀扶中倒下。
闹出这等人命关天之事,两家的婚事自然办不下去。
裴昀走到秦朗面前,低声道:“不管如何,姑娘都可先去裴家安歇片刻,家宅干净卫生,也能方便姑娘静养。”
秦朗拒绝了,他不愿江晚月暂住在裴家,一行人径直去了稍远些的潭州秦宅。
裴昀想要前去相送,也被秦家人客气的劝阻了。
裴昀半晌才回过神,在人群外,眼睁睁的望着谢璧随秦家人一道离去。
今日,他和江晚月皆是一身大红喜服。
但看起来,谢璧和江晚月,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他若真怨,也该怨自己。
江晚月出事时,他也心急如焚,可他却没想过,可以直接跳入水中,不顾一切朝船游去。
可谢璧想到了,他救人时,决绝,果断,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裴昀眸光黯然,缓缓握紧掌心。
他常常怨怪晚月的前夫,可他今日所为,连前夫都不如。
谢璧背部受伤不轻,片刻后,血迹已染红衣衫,看上去甚是触目惊心。
至于要不要将谢璧留在秦家治伤,秦朗还没想好。
但不必他再去细想,已经有人来报:“老大,谢大人刚进家门就一头晕过去了,您看是抬去客栈还是……”
秦朗唇角抽动,无奈道:“想找个房间让谢大人安歇吧,再去找几个治外伤出名的郎中,莫要怠慢……”
好在秦家地方也大,安顿谢璧后,秦朗本也不想多有交集。
谁知谢璧却一反常态,甚是热络。
“祖父,这宅子是何时买下的,这院子里的太湖石模样精巧,我倒从未见过……”
“祖父,今日的膳食真是美味,难得竹笋烧得好,是哪位厨子……”
“祖父原来喜欢画鸟,我那里有几幅花鸟图,改日带来让祖父看看。”
秦朗忍无可忍:“……这是鹤。”
谢璧笑意不变:“那更好了,家父最喜画鹤,家中有不少瑞鹤图,改日一并带给祖父。”
秦朗:“……”
不得不说,秦朗对谢璧的性情有了几分改观,之前只觉他高冷清寒,但想着谢璧救下了江晚月,秦朗如今瞧着他,倒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患难见真情,谢璧当日远在京城,十几日的行程,马不停蹄,愣是三日就赶到了,这是为了晚月,不顾性命的赶赴碧胧峡。
船上熊熊火焰,即便是裴昀,也焦灼团团转,无法上船,可谢璧却毫不犹豫的涉水而来。
裴昀的做法,并无丝毫不妥,他救晚月也并无拖延,但在谢璧一往直前,毫不犹豫的衬托下,就显得单薄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