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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笼(3)

“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许是人太多了,他们杀到最后晃了眼,麻了手,没将奴刺穿。”

说着,宋知蕙拉下衣领,露出左胸靠外那侧。

那里有一道小指粗细的褐色疤痕,若不仔细瞧,还当只是个不起眼的胎记。

原是出自名门的婢女,怪不得与那些女子不同。

赵凌信了。

因为整个大东,没有人会主动将自己和杨家牵扯到一处,这件事怕是连刘妈妈都不清楚,若她得知这些,不说将她送去官衙,也要将她撵出春宝阁。

赵凌脸上惊讶渐散,又是那冷冰冰模样,问她为何来幽州?

宋知蕙如实回答。

她醒来时,身边全是死人,她哭晕过去,待再次醒来,是被饿醒的。

她吃了鸟,吃了猫,吃了兔子,吃了虫……只要能活着离开那座荒山,她几乎什么都吃了。

等她下了山,不敢往回走,跟着流民一路来到幽州。

她无路引,也没有户籍,又身无分文,要么饿死,要么寻个人牙子,将自己卖了。

“是你主动的?”赵凌颇为讶异。

必然是自愿啊,若不然她如何熬得过那个冬日,哪怕还有路边尸首能食,怕也还得被活活冻死。

不过这番话,她没有直说,只是道:“奴不想吃苦了。”

说这番话时,她神色坦然,可赵凌不知的是,袖中的双手早已死死握紧,娘亲伏在耳旁的那声低语,又一次在脑中响起。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你是杨家唯一的后人……活下去……”

旁人皆以为,杨歙膝下只有一子,却不知他那胎为龙凤,长子午后出生,幺女直到第二日夜里,才被诞下。

娘亲说,生下来时,她面容是紫的,没有气息,是个死胎。

可娘亲不舍得,硬是要亲眼看她,亲手抱她一次,可谁知就在娘亲怀中这短短一瞬,孩子哭了起来。

算命的说,她若想日后康健,过了及笄才可入族。

经历生死,娘亲不敢不信,哪怕父亲呵责这有损大儒名声,娘亲也没有半分退让,最终,她只是一个鲜少露面,从远方投奔而来的表姑娘。

可直到及笄,她也未曾入族,而她的族人,也已经全部陨在了那座荒山。

“你不怕我说出去?”

赵凌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短暂的沉默。

宋知蕙抬眼,直视那高处的眸子,“奴说了实话,世子爷应保奴荣华。”

见赵凌不出声,宋知蕙又道:“君子不重则不威。”

赵凌轻嗤一声。

呵,她竟拿话压他,倒当真是聪明。

一个婢女罢了,掀不出风浪。

他既是先前许了诺,那便护她就是了。

此刻的赵凌已经酒醒,再看这女人,还是没觉得厌烦。

他将人横腰抱起,说了一声莫怕,从此,宋知蕙便是他的人,也只能是他的人。

第二章 最后一面

可男人是不会长情的。

在软香如玉的怀中,他们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可当他们餍足之后,那些山盟海誓便会烟消云散。

春宝阁里每一个姑娘都懂得这个道理,但在那旖旎之时,她们还是要装作一副受用模样,或是心花怒放,或是感激涕零,总之,刘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哪怕心中再清楚,也不能在这个时刻戳破真相。

可第一晚的床帐内,赵凌没有说任何情话,只在她终是忍不住痛到连吸气都在颤抖时,缓了速度。

许久后他起身穿衣,眼角瞥见那染了血的帕子,低道了一句,“日后会轻些。”

日后?

宋知蕙忍着疼痛撑起身子,眉眼间并未流露出任何喜悦或是期待,反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其他情绪……轻蔑?

没错,是轻蔑。

赵凌没有看错。

她表面不言不语,实则根本没有信他。

不管是最初审她时,说好了会护她,还是这最后一句,往后会待她温善,她皆没有信。

赵凌不再言语,转身大步而出。

第三日,一大箱银饼被送进了春宝阁,刘妈妈喜笑颜开地拉着宋知蕙的手,说她往后一整个月,都不必理会任何人,只专心伺侯世子爷便是。

只一个月,便足以羡煞旁人。

春宝阁里不是没有长期畜养的姑娘,可那些恩客们若是不在,刘妈妈也会将人喊出来应酬一二,或是弹奏一曲,或是陪酒一杯,只要不行过分之事,还能多得些赏钱,姑娘不多嘴,恩客大多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像赵凌这般,特意嘱咐只能见他一人的,之前从未有过。

活少,恩客又是贵主,且年纪轻轻,模样俊朗,这如何能不让人羡煞。

那一个月里,赵凌一直未曾露面,刘妈妈还在想,可是贵人多忘事,这位爷将他养在春宝阁的姑娘忘了?

月末,赵凌终于出现。

姑娘们蠢蠢欲动,之前畏惧的那些,也开始壮着胆子朝赵凌使眼色。

有个模样艳丽的姑娘,佯装与赵凌擦肩而过时,不慎踩了裙摆,整个身子都朝他怀中倒去。

赵凌侧身的动作极为敏捷,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已避开来人。

那姑娘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还未来及拂袖拭泪诉出委屈,一道银光便停在她面前。

刘妈妈吓到腿软,忙朝赵凌作揖。

赵凌面露寒光,待片刻后,才缓缓收剑。

宋知蕙记得那日,赵凌进屋时脸色冷得骇人,他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可曾念他?

宋知蕙是看到了楼廊上那一幕的,她敛眸回道:“念了。”

“是怕我,所以说了谎?”如果她怕他,那和旁的那些姑娘有何不同?赵凌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