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陈礼已经停止流血的嘴角动了动, 说:“嗯, 是很没品, 很没意思,可至少——”
突如其来的停顿里,陈礼抬手抹了抹破损的嘴角,半垂眼皮,看向沾在拇指上血迹:“她会无视我, 会讽刺我,会吼我,会把我送的东西划烂了还回来,会跟我发脾气,让我自重,甩我耳光,而你……”
陈礼抬眼看着许寄刀光四起的眼底:“她除了客气,还有什么?”
陈礼语速不快,声音不高,她越是从容越让许寄觉得那是胜利者的高傲,睥睨,不可一世,和先前的低压危险截然不同。
后者至少证明她在紧张,她对谢安青于心有愧,而现在,只剩扭曲的自信。
许寄忍无可忍地扯动嘴角冷笑:“陈小姐真让我刮目相看。”
陈礼碾着拇指上的血迹,像口红一寸寸抹匀在皮肤上。
许寄:“荒山,石头,把一个人逼到明知快要分手了,还是不顾死活跑进荒山里,就为抓住那一点儿微末的,或者叫自欺欺人的可能,最后不止没有愿望成真,还差点被捕兽夹夹断脚骨。这就是陈小姐的爱,会不会过于讽刺了?”
陈礼手上的动作短暂停顿,垂回身侧。
她知道谢安青为找石头进过荒山,谢筠说的。
但她没说谢安青在荒山里踩到了捕兽夹。
许寄的话就是一把刀子,活生生把谢安青刚给陈礼缝合上的那层皮揭下来,让她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她盯着许寄的眼睛。
许寄:“我不知道你就究竟在想什么,也懒得管,但是陈小姐,她的人不是物品,感情不是商品,不是谁觉得用得上的时候就用,用不上了就丢,丢了之后的某一天忽然发现又有兴致了,还能立刻回头来拿。什么都随性的,是痴人说梦。”
许寄话一说完就上了车,准备回酒店。
陈礼都回来了,谢安青不可能还在外面——陈礼不可能把她一个人扔着不管。
“???”
她在想什么东西?
许寄为自己潜意识的念头感到愤怒,原本只需要拧小半圈的车钥匙,她上手恨不得拧断。
车子打着之前,一旁的陈礼忽然抬起手,把箍在右臂上的黑色发圈捋下来,说:“许总说的是不是这块石头?”
许寄一顿,转头看向陈礼。
陈礼手指插进随意卷着的袖子里,把掩在下面的手串拉低过手肘、手腕:“她手很巧,这是她用捡来那块石头给我做的手串。”
说完陈礼把手串摘下来,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抬起头,看到许寄目光凛冽,下颌紧绷。
石头圆润的摩擦声响在寂静空气里。
陈礼手一张,手串被撑开,珠子随着弹力绳的收缩力迅速滑回手腕。她用左手转了转,说:“只此一串,绝无仅有。”
话落,陈礼转身离开。
一直到她拐进连通酒店的小路,沙滩上都没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出现。她倏地停下脚步,垂在身侧的右手控制不住轻颤发抖。
之前她怕断,穿珠子的时候用了两股弹力绳,刚刚强行张开手指那一下拉扯到整个腕部,太疼了,她的冷汗不断从耳后滚下来,钻进衣领。
空无一人的小道里回荡着陈礼竭力克制的喘息。
片刻,陈礼迈开步子,大步往停车场走。
酒店房间,谢安青洗了澡,站在镜子前面吹头发。
低沉的嗡嗡声吹不开镜子上的水汽。
谢安青吹到半干,收了吹风机出来,坐在窗边的椅子里看手机。
山佳半小时前发了村里下一周的工作计划,里面提到的全县禁养鸡鸭政策明显不合,建设美丽乡村不是一刀切,连农村的正常生活都进行阉割。
谢安青切出微信,给山佳打电话。
两人都是工作脑,一开头就没个结束,谢安青开了免提,专注手机,没听见走廊里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到她门口时停了。
陈礼看了谢安青紧闭的房门四五秒,把本地一家特色菜馆的外卖袋子挂在门把手上,敲了敲门。
“叩叩。”
谢安青和山佳说了“稍等”,静音手机回头:“哪位?”
“……”
没有声音。
似曾相识的画面。
谢安青无意识抿紧了嘴唇。
下一秒,许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
谢安青神经一松,快速解除静音对山佳说:“今天先这样了,明天我找你。”
山佳:“禁养鸡鸭的事情怎么处?”
谢安青:“不处,我想到解决方案了给你电话。”
山佳:“好。”
“笃!”
谢安青经过电视柜的时候,随手把手机扔在上面,走过来开门。
外面光线柔和,许寄侧身倚在门边,旁边跟了个酒店的送餐机器人。
“晚饭吃了吗?”许寄说。
谢安青开口之前,胃部传来一道清晰的“咕——”
许寄扬唇挑眉,直起身体说:“刚好我也没吃,拼个桌?”
“拼桌”要进房间,她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独处。
谢安青看着许寄,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但她似乎没听进去。
许寄不是,她只是一担心谢安青的身体,二被陈礼腕上那串手串威胁,急了。她对谢安青的注视置若罔闻,兀自放低了道德感,以退为进:“不方便的话,饭菜都留你这儿,我让厨房重新给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