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难求(113)
这天牢修建在地下,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散发着阴湿腐朽的味道,合着血腥味便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不分白昼黑夜,天牢中都点着烛火,此时天色早就一寸一寸黯淡了下来,烛火摇曳不休,在地上落下斑驳阵阵,文玉林站稳身子之后便径自走到了床榻边。
而宋严此时也及时地将药箱递了过来,文玉林打开药箱,先拿出了一根银针扎在自己的穴位上,这才压住了胸口翻涌而上的恶心感。
随后他便又抽出了袖子中的帕子,擦了擦唇角。
察觉到宋严的目光落在了姜姑娘身上,一旁的官兵忙不迭开解释道:“宋侍卫,属下见姜姑娘昏迷之后,就让两个女囚犯将姑娘抱到了床榻之上。”
闻言,宋严听出来了这官兵的言外之意,便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同时吩咐他退下了。
有钱才使鬼推磨,从古至今,若想要旁人处处周到的办事,银子自然是不能或缺的。
一旁的官兵得了赏银,自然是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文玉林正欲伸手替姜明月诊脉的时候,冷不丁想到了什么,侧首看向了旁边站在的宋严,“帕子。”
听闻此话,宋严的眉心微微蹙起,他自然是没有随着带着帕子的习惯,随后便动作干脆利落地径自从衣袂扯下了一块儿布料,递了过去。
牢房中安静极了,文玉林接过了布料,而后将布料搭在了姜明月的手腕之上,这才开始诊脉。
片刻之后,文玉林的眸色之中透露出些许凝重,牢房人多眼杂,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文玉林只道姜姑娘是疲惫至极这才昏迷过去的,这段日子只要好好将息、调养一番就可以了。
宋严放心不过,这些日子清秋与清玉身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府之后他先是请示了世子的吩咐,等到世子同意之后,这才吩咐清秋与清玉到牢房中去伺候姜姑娘。
自宋严离开之后,书房就只剩下了宋怀川和文玉林二人,宋怀川正坐在书案前抄写佛经,见文玉林还没有离开,知晓文玉林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他便开口问道:“说吧,是有什么事情。”
闻言,文玉林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番言辞,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世子,属下前来是有些关于姜姑娘的事情要禀报。”
宋怀川起先并不觉得会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在听到文玉林接下来的话语时,他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顿时佛经上面的字迹就被一团墨色氤氲模糊了。
第57章 赵氏孤儿。
“世子,姜姑娘此番是气急攻心导致的昏迷,并不算是严重,但是姑娘的身体先前就有积病在身了,多年的苦寒生活早就留下了病根,实在是禁不起牢狱之灾了。”
说完这话之后,文玉林见宋怀川仍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莫名,他想到了姜明月面容憔悴、躺在草床之上昏迷不醒的场景,或许是医者仁心,又或许怜惜她一个文弱女子竟是有这样一身反抗强权的骨头。
他语气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道:“姜姑娘一身积病,此时郁结于心,若是再不能好生将养着,只怕会有损命数。”
闻言,宋怀川还是神情平静地坐在书案前,继续提笔抄写佛经,可若是文玉林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自从他开口之后,宋怀川就没有继续落笔了,狼毫笔如同他一颗游移不定的心一般悬在了半空。
终于伴随着文玉林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一滴浓墨自狼毫笔的笔端坠落,瞬间宣纸上便有一片墨色濡|湿缓缓蔓延开来。
好巧不巧,这一滴浓墨正好落在了那个字之上——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①
那一瞬间,宋怀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当然听出来了文玉林的言外之意,可是此时既然已经入局,这件事情就已经轮不到他或者是她主动终止了,除非她率先认输,但是依照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认输?
想到此,宋怀川神色愈发显得冷淡了,他并未抬眸看文玉林一眼,只是动作不紧不慢地换了一张新的宣纸,而后嗓音冷淡警告道:“你的职责是行医救人,而不是修得一颗慈悲心肠,若是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去劝姜明月主动跪地求饶……”
“如此,说不定我还是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听出来了言辞中的警告意味,文玉林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让人无端有些不寒而栗,瞬间他就清醒了过来,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失言了,这便匆匆退下了。
伴随着一道吱嘎声,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宋怀川提笔继续抄写佛经,抄写佛经分明是应该会让人心平气和、静下心来的,可他却觉得越来越心乱如麻,尤其是抄写到那一句佛经的时候。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②
爱别离,求不得。
怨憎会。
字字句句都像是对他的判词。
*
文玉林心知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回到医馆之后,他便提笔开了几贴药,里面的药材一应都是最好的,反正宋怀川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定然是不会在意这些药钱的。
只是他愿意开药,姜明月却未必愿意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