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15)
“那我改日去找叔父商量一下,让你去带兵,如此,上庸军岂不是如虎添翼。”灵徽笑得更开心了,摇着赵缨的手臂,雀跃不已。
赵缨却摇头,淡声拒绝:“再说吧,我其实只想安居山中,若非为了你,断不想踏足红尘一步。”
“当真?”灵徽看着他,眯着眼睛笑,像只小狐狸。
“自然,我带了这么多年的兵,殚精极虑,夙兴夜寐,实在太累了。”赵缨扭头不看她,嗡着声音道。
灵徽不依,凑过去到他耳边,低声笑道:“那夜我睡着后,是谁偷偷去见了纯钧呀……我听得一清二楚,荆州军仍握在你手中,对不对?你又骗人,说什么归隐山林,还不是避其锋芒,以退为进罢了。”
“你还会偷听,当真长本事了。”赵缨苦笑,仍舍不得指责她一句,“那你还听到什么?”
灵徽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还听说陛下又借故斥责了南阳王,说他的服饰逾制,有僭越之失,命他交酎金赎罪。”
“却有其事。”赵缨点头。
“北汉听说你辞官归隐,又生了南下之心。陛下已有悔意,想要请你回去,继续总领荆州军政。”
“对,此事也不假。”赵缨继续颔首。
“既然如此,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灵徽不解,问他。
赵缨并不回避,一片坦然:“没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哪怕他是皇帝,也得吃些教训,才知什么人可用,什么人靠不住。我一片忠心,却屡遭猜忌,甚至差点遭遇杀身之祸,怎会不心凉万分。”
“陛下疑心深重,身边又佞臣环饲,我不会轻易回去,用性命来冒险。”赵缨叹息道。
灵徽又问:“这样做岂不是辜负了忠臣之名?”
赵缨的眼眸黑如深潭,看不到底:“师父说过,忠得不该是一家一姓,应该忠得是黎民苍生,是社稷天下。我无论是带兵戍边,还是出兵北伐,皆无私心,更不是为了尊奉谁的命令,不过是想继承师父遗愿,早日结束这乱世,让百姓能有安生日子过罢了。”
灵徽深以为然:“我与阿兄想得一样,盼着这乱世早日结束,再也不要有人受骨肉分离之苦。”
“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多加猜忌,好不好?”赵缨握住灵徽的肩膀,命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圆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与我同进同退,对不对?”赵缨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很少出现过的情绪,暴露了他此时的犹疑和不安。好像生怕灵徽说出拒绝的话,打碎了他的坚持和执念。
所幸,灵徽给了他足够的信任:“我答应阿兄,永远相信你,永远在你身边。”
赵缨舒了口气,将她揉在了自己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脸颊。灵徽想要躲避,却被他箍得更紧了。
……
上庸缺良将,这是不争的事实。裴述已年迈,就算壮心不已,却还是无法忽视年华老去的现状。
廉颇老矣!他幽幽长叹,最终还是同意让赵缨替他领兵,实现夙愿。
赵缨治军严谨,在他治下,军中不仅法纪严明,令行禁止,军中风貌焕然一新,气势大盛。他还大胆从下层擢拔年轻将领,赏罚有度,加之对部下关怀入微,愿意与兵士打成一片,短短数月,人心凝聚,愿为他效死之人甚众。
“赵玄鉴很得人心啊……”裴述暗自感慨,对赵缨逐渐改观,变得欣赏不已。
上庸在裴述的治下,已经算得上政通人和。但赵缨着手之后,事无巨细,一一详查,尤其对于粮草军需之事,更是慎之又慎。
“治军有两件事不得不重视,一是知人善任,敢用贤才,另一个便是保障粮草,充实军需。这两件事看着不起眼,却关乎胜败,决不能掉以轻心。”赵缨对灵徽讲到,像个耐心的夫子。
征讨北汉,夺汉中之地之事近在眼前,他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却仍寸步不离地将她带在身边,凡有灵徽不解之事,他皆耐心作答。
“我说过,由你差遣,万死不辞。”他笑着将灵徽的手握在手心,近在咫尺的甜美气息,让他的疲惫都消解了几分。
“过些日子,我亲自出征,定为你夺下汉中二郡。”赵缨对灵徽承诺。
“我也不想你这般劳累,徐徐图之吧。”她最近精神不大好,总是犯困,往往刚起来,就又打起了瞌睡。
“那怎么行,机不可失,若是能得此二郡,上庸势力便不可同日而语了。”赵缨摸了摸灵徽的发,看她像猫一样蜷在自己身边,恹恹地将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怎么困成这样,我昨夜也没有很过分……”赵缨低头,轻轻在她耳边道。
灵徽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阖着双目,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青黑的阴影。
赵缨叹息,任她枕着膝盖,一下下帮她拍着背。
灵徽睡得迷迷糊糊,中途感觉到有人来找赵缨,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她听不清楚,偶尔捕捉到“建康”“南阳”这些字眼。
大概还是那些糟心的事情吧。她翻了个身,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赵缨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准备安置在榻上。她中间睁开过一次眼睛,茫然地看着赵缨,圈住他不让他放手。
赵缨只是温声安慰:“你再多睡一会儿,我去处一些事情,午膳好了我叫你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