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29)
这个世道,果然很不安全, 她失去了赵缨的保护,只身闯入, 只会危险重重。可那又怎样,她不后悔, 只是觉得遗憾。她的愿望一个都没能实现,若是真到了地府, 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枉死亲人呢。
想到这里,眼眶又湿了。
跟着的人甚是粗鲁, 将她一推, 她就踉跄着跌入了房中。屋内灯火昏暗,好像是张开的兽口,一下子就能将她吞没。坐在上首的那个人很高大,黑压压地影子覆盖下来, 遮蔽了半屋子的日影。
她有些瑟缩,看着那人揽过身边的女子,狠狠地揉着她的肩膀,不顾那女子的抗拒,追逐着去亲她的脸。一种粘腻恶心的感觉蔓延在了她的心口,汗毛尽数竖了起来,让她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的确是个美人儿,”他起身,笑声如洪钟一般,推开身边的女子,径直向着灵徽走来。然而没走几步,却又停住,眼里有莫大的惊喜。
“宜城君?”他认出了对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得声音更加放肆,“赵缨把你看得像眼珠子一样,如今怎么让你只身落难了?还是说……他也死了?”
灵徽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但既然他认出自己的身份,想来也会念在尚有利用价值,事情不会做得太绝。
可对方却并不按套路出牌。
他上前,一把攥住了灵徽的手腕,一用力就将她困在了怀中。
“躲什么!”他笑得邪肆,脸上的横肉因为这个古怪的笑微微晃动。
“他们说今天有个绝色美人儿,我还当那帮小子没见过世面呢,没想到果然让人惊喜。宜城君美貌遍传荆州,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落到我手中。”他一面说,一面用长满髭须的嘴去嗅灵徽的脖颈。灵徽拼命地躲,羞愤到满面涨红,泪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他强行扳过了她的下颌,看着她挂满泪水的面庞,吸了口气,叹道:“你哭起来真漂亮,一会儿记得哭大声些,我爱听。”
说完,他不顾灵徽地挣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太多糟糕的记忆纷至沓来,灵徽的胸口又闷又痛,她今日吐了太多次,几乎连胆汁都吐没了,所以只剩下干呕。
那人见她如此,嫌恶地将她扔在了地上,皱眉叱骂:“还以为你是金尊玉贵的女君呢,等老子彻底拿下荆州,就你们这些贵女一个个都跪在地上,哭喊着给老子磕头求饶。”
说罢,犹不解恨,又道:“还得把那些公子王孙拆骨卸肉,把他们的脑袋当球踢。我看这时候他们还敢不敢高高在上,故作清高。”
灵徽抖了一下,于是他又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的牙。
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将那里掐的血肉模糊,尖锐地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不至于失去了智。总会有办法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希望。她已经没有了家国,没有了亲人,不能连自己都折在里面,她会活着,活得再辛苦,也不该放弃。
“你追随的南阳王也是王孙公子。”她冷笑,将发抖的手藏在了身后,“王妃也是琅琊王氏出身,将军这样说,未免也太偏激。”
“谁给他们卖命?不过是人在矮檐下……”男人冷哼,声音不大,但灵徽听得却分明。
“将军豪气,不愿久居人下,又何必跟着造反?南阳王若不胜,将军又待如何?”她一口一个将军,喊得江匪出生的章胡心里十分熨帖。
他本就草莽,早些年在汉水一带为寇,拦截往来船只。后来赵缨在荆州为刺史,治下颇严,多次带兵剿匪,章胡退无可退,只能率众投降。赵缨却也没有为难,给了他一个百夫长,但章胡却心有不甘,哪怕因为作战勇猛一升再升,却一直心存反意。
直到赵缨辞官归隐,南阳王举兵反叛,他才等到了机会。
章胡不是一般匪徒,有野心也有心机,这样的人做事一般不会不留余地,不过看着鲁莽罢了。
听到灵徽的话,他哈哈一笑:“老子想干什么,何必与你一个女流之辈说。我可不是那仁懦的谢家郎君,更不是那伪君子赵缨,把你捧得高高的,你算什么东西!”
他嘴上骂骂咧咧,人又扑了过来。
“将军,宛城周将军前来,有要事相商!”门外有声音突然响起,章胡骂了声“晦气”,踢了灵徽一脚,然后整了整衣裳走了出去。
周遭就这样安静下来,灵徽与不远处的女子面面相觑,看着对方怔怔地,恐惧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是被抓来的吗?”灵徽身上不大舒服,声音有些虚弱。
那女子怯怯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安地环顾着四周,然后低声道:“奴曾在南阳王府见过女君。那时女君来府上做客,奴就在您身后,为您侍过宴。”
灵徽并无印象,却不好惹她失望,只能笑道:“你生得漂亮,我还记得。可是你为何来了这里?”
那女子神色有些落寞,垂了头道:“当时章将军来府上时,一眼看中了我,便向殿下和王妃讨了我做侍妾。”
对于一个王府,这些女子与寻常物件并无区别,送出去讨部将的忠诚再合算没有,却没有一个人关心过她是否情愿。
人如狗彘,在这个世道再寻常不过。
“你可愿待在这里?”灵徽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