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52)
“我觉得他是眼神不一样了……”桓临之摸了摸下巴,轻轻摇头。
“桓郎管这些做什么?我们且自己先乐。”席间另一个绛衣男子娇柔笑道,执起手中的酒杯走来,软软地倚在桓十三的怀中,将酒递到了他的唇边。
桓十三莞尔,从善如流的饮尽了杯中酒,又顺势捏了捏那个男子的腰,笑得荡漾:“我记得青竹当初最倾慕的便是谢家七郎,怎么如今倒无意于他了?”
那个叫青竹的男子抿了抿唇,哼了一声:“人家七郎一心都扑在那宜城君身上,痴情得很呢,哪里看得上我等庸脂俗粉。”
“你是庸脂俗粉?”崔珣听他这样说,用指勾了勾青竹的下颌,眯起了眸子,“他谢七倒是高洁,喜欢一个鲜卑奴都不要的女人。而且,人家宁可跟着赵家那个乡巴佬私奔也不肯要他。”
“果然高洁无尘!”青竹缩在桓临之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你有什么资格笑人家谢七,听说上个月你去会稽,看上一个浣纱女,结果人家不肯跟你,说你是无赖!”桓临之无情地嘲讽道。
崔珣一哂,颇不屑:“那又如何,我将她绑回府中,她还不是乖乖就范。”
“你如今也是官身,就不怕人说你仗势欺人,逼迫良家女为妾?”同席中,一个年岁稍小的男子不禁说道。
桓临之掩袖笑了起来:“沈三,你可是傻了,崔家的妾氏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上的。那女郎不过是个乡野之人,能有这般造化是她的福气,谁敢说什么。你不知道,二郎就给了她阿父一锭银子,那老叟跪在地上,差点将头磕破了……”
被叫做沈三的男子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多言。
战乱频繁,如今一贯钱买一条人命都属寻常,更何况一锭银子。那女子就算不被崔珣看中,也免不了被卖到别家,能有什么选择。
……
谢衍到后院时,吩咐庚寅去找掌柜。
管事是个身量修长的中年男子,行动矫捷,举止利落,一见谢衍便殷勤道:“未知谢将军来此,有失远迎。”
谢衍不和他绕弯子,吩咐庚寅将门阖上,开门见山地对管事道:“我知道此处是她的产业,今日来只问你一句,她如今在哪里?”
管事不想大名鼎鼎的小国舅竟是如此直接之人,愣了一下,笑道:“我不知将军什么意思?我家主人姓张,人就住在清溪巷,将军若想见他,某这就着人去找。”
谢衍皱眉,阻挡他的继续搪塞:“我与宜城君多次来此,你何须瞒我。你可知她如今孤身一人在荆州失了消息,又身怀有孕,会有多危险。你既然是她心腹之人,就不该瞒着我,我会替她求了恩典恢复封号爵位,将她接回来。”
张序确实见过谢衍多次,每次都是女君亲自带来。又见他得紧张不似作伪,因此有些动摇。
“不信我,也该信此物。”谢衍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赫然便是灵徽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枚印信。
“此物竟在将军手中?”张序忍不住道,声音都高了几分。
谢衍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当日他还在前线与王镜和皇甫崇僵持,有一人匆匆找到他,说宜城君将此物交给他,让他千万要保管好,莫要落到有心之人手中。若迟迟没有她的消息,便拿这个东西去去建康裕景楼找管事张序。
“女君怎么了?”他心有疑惑,慌乱不已,问那个瑟瑟缩缩的来者。
那人却只是摇头:“并不知,我并未见过她,不过我家主人吩咐,此物女君视为性命,望将军千万保管好,不要轻易示人。”
再后来军情焦灼,他辗转多地,便将这件事搁置一旁,只是印信始终放在胸口,片刻也不离身。
他看过印信,上面刻着杨尚的名号,原以为不过是一件寻常遗物,但见这管事如此失态,便猜出此物不凡。
张序颤抖着手将印信拿到手中,确认再三后,沉沉叹息了一声:“女君竟然信任将军至此!”
然后他便将自己所知之事,缓缓说出:“其实某也失去女君消息很久了,之前她来信说过两件事,一件是让我将裕景楼近些日子所得,买成药材送往前线,襄助朝廷平叛。另一件就是吩咐我,若有人带印信前来,便让我带着老将军旧部,自此听命于拿印信之人。”
“太尉旧部?”谢衍不知内情,疑惑万分。
张序解释道:“老将军殉城后,晋阳部曲流散各处,人数不少,其中不乏精兵猛将。老将军留了印信给女君,命其不忘其志,继续助朝廷抗敌。可是将军也知道,晋阳城破不久,洛阳也丢了,女君在外流离多年,这东西才辗转回到了她手中。原本她想着同赵都督一道,带兵北伐,报仇雪恨,可谁知晋阳旧人死的死,散的散,叛的叛,没剩多少人了。”
“按照女君最后一封来信的意思,竟是连赵都督也有了贰心。他设计害了裴将军,将上庸那些军队都收到他自己的麾下。女君费了很多周折才逃出了他的控制,原本是让我接应她,可我们的人却怎么都找不到她了……”张序说完,无奈地看着谢衍。
谢衍犹在震惊中,原本听到的只言片语,联系着他知道的一些事情,慢慢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灵徽随着赵缨归隐之处原来在上庸。上庸裴述本是杨尚旧部,一直固守城池,未归附任何一方势力,或许是在等灵徽。可赵缨却阴谋害死了裴述,将上庸握在自己手中,趁大乱之势,一举夺了汉中等地,势力迅速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