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168)
“这便是侍婢之过。女君受伤,为何不早早回来禀告,耽误了伤情如何是好?”谢夫人半垂着眼睛,轻啜了一口茶,眼风扫向落梅,“不能尽忠,不能担责,要你何用?”
落梅今日一连受着惊吓,腿脚软的厉害,听到此言,慌得连连磕头求饶,口中道:“女君怕夫人担心,让奴不要说的。奴死罪,下次再也不敢了。”
灵徽听她这样回答,顿觉舒了口气,不由看向了谢衍。
谢衍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对谢夫人笑道:“落梅平日还算机灵,这次是犯糊涂了,阿母莫要和她生气。”
“我是怕你的新妇受委屈,你还这般不知好歹。”谢夫人用便面拍了拍谢衍,佯装发怒。
灵徽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是怕落梅口无遮拦,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世族驭下极严,落梅但凡有一句说错,今日便有危险了。还好这丫头平日里看着迷糊,关键时候口风紧,也有分寸,这才平安无虞。
灵徽也觉庆幸,不想再去纠缠在今日纷乱的情绪中,于是岔开话题,说了些其他事情。
……
约莫半炷香后,离席许久的楚王赵缨姗姗归来。他的酒气散了许多,人又恢复了沉稳内敛的模样,只是心情有些怏怏,靠坐在凭几上,半阖着眼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属下给他汇报事情。
“那便去一趟吧,我也想知道他究竟还想说什么。”灵徽只听到这样一句,忽见赵缨起身离席。
他走得仓促,但灵徽依稀能从他的背影里看到无限的悲伤和落寞。
依照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多日不见,女君依旧风光,可见女子不宜贞静太过,狐媚些自然有男人前赴后继。”身后一个声音慵懒响起,言语刺耳。
灵徽回头,见到一个并不想看到的脸。
她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对方,学着谢夫人一般面色无波的饮着茶。
长公主萧季瑶比先前消瘦了许多,一张脸蜡黄憔悴,病容分明。然而这样的憔悴却并不能消弭她眼里的戾气。
她和从前一样,咄咄逼人,癫狂狠辣。
“女君好大的架子,见了本公主竟然不行礼?”她今日冲着灵徽来,自然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打算。
灵徽不欲惹事,起了冲突有伤脸面,于是依她所说,起身屈膝行礼。
萧季瑶冷笑,丝毫没有开口让她起身的意思。
“灵徽受了伤,还请殿下不要为难。”谢衍上前,扶住灵徽的手,解释道。
萧季瑶见此,笑声更尖利,立时引来了无数目光:“受伤了?哪里伤了?是方才与楚王偷情时受得伤吗?”
灵徽的脸瞬间苍白,她握了握自己的手,强迫自己镇定。
“殿下慎言,”她仰头,阻止了谢衍想要挺身而出的冲动,选择自己面对,“殿下此言,究竟是要伤谢家的脸面,还是准备伤楚王殿下的脸面。殿下若是对我不满,大可以责罚于我,我位卑,一定好好受着,绝不多言半个字。可若是牵连到旁人,那便恕灵徽无礼,不敢承担这样的责难。”
她仍半蹲着,腿打着颤,脸上却平静从容。
萧季瑶原以为她会极力解释,却不想竟然在三言两语间,将矛头引到了谢家和赵缨身上。她今天本就是来见赵缨的,想着能借着以前的面子,将自己从王家谋逆的事情中摘出来。却不想看到了三人相持的一幕,意气之下忍不住出言讽刺几句。
冷静下来想了想,最近风头不好,没道为了口舌之争,给自己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倒也犯不着费我的神,你好自为之吧,好容易得来的姻缘,被自己毁了。”
灵徽的笑容虽然僵硬,但始终挂在脸上,语气也没有因愤怒而乱半分:“殿下放心,妾从来坦荡,不惧任何恶意揣测,更不怕任何流言诋毁。只是流言止于智者,若是再有只言片语传出,想来楚王和谢家都想查查是否有始作俑者了。”
萧季瑶拂袖而去,怒气翻涌。
她走后,灵徽方缓缓站起,但屈膝太久,腿不免酥软发麻,一时踉跄着就要跌倒。一双有力地臂弯将她扶起,半抱着将她扶回位置坐下。
谢衍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只是沉默,但手却覆在了灵徽的手上,小心翼翼地为她传递着温暖。
她的手这样凉。
“多谢你替我出头,不过她毕竟是公主,哪怕已是强弩之末,得罪了也不好看。七郎放心,我能应对的。”灵徽声音温柔,谢衍听到后,略觉安慰。
谢夫人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冷冷看着这场由长公主造成的闹剧。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眼光的信任,对这个女君良好的印象。可接触后,她就更看到了这个年岁不大的女郎周全勇敢的一面。
若只一味柔弱,怎能做谢家冢妇。
于是看她的眼神更加柔和,充满欣赏:“灵徽处的很好,若只一味解释,那才会让长公主更加得意。咱们这个长公主殿下,素来跋扈,一向目中无人,今日却不多纠缠,想必也是自身难保……”
说罢,又对谢衍嘱咐:“阿弥,明日便知会各房,务必约束谢家子弟,谨言慎行,勿要招惹是非。”
说罢,轻声叹息:“山雨欲来,建康城恐怕不大太平了!”
……
赵缨离开宴席后,径直来了宗□□的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