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200)
“七郎当时不在车中,回来时匆忙去追赶,至今没有半分消息。”谢夫人叹了口气。
“乌程往北……桓氏的坞堡是不是在那里?”赵缨虽气恼焦急,但仔细了谢夫人的话,还是找到了一丝头绪。
谢夫人想了想,笃定道:“那处有四处坞堡,皆为桓氏所有。”
说罢,又忖了一下,话说得含蓄:“老身近些时日虽在佛寺,却也听到了一些京中传闻,原本想着殿下事务繁忙,不该扰了你的清静。可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老身却觉得事有蹊跷。”
眼前的妇人端庄睿智,绝非寻常闺阁女子,赵缨敬重她,也敛了怒气,不复方才那般失礼。
“夫人有话,但说无妨。”赵缨说。
“那老身就直言了。”谢夫人斟酌着用词,缓声道,“京中盛传,殿下想要与桓氏结亲,却碍于对灵徽旧情难忘,迟迟未答应。”
赵缨看了一眼谢夫人,眼中并无惊讶之色,显然他也听到过这个传闻。
“殿下与灵徽旧事又被翻出,这原本是谢家和殿下都不愿看到的事情,原本老身想着流言毕竟也只是流言,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可谁想竟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殿下可细想,此流言针对之人会是谁?”谢夫人将问题抛给了若有所思的赵缨。
赵缨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梳了这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一切,开口道:“想必是为了离间,或者是离间孤与桓氏,也或者是离间桓氏与谢氏,爪牙未出,未可知也。”
“当真爪牙未出么?”谢夫人手上的佛珠顿了顿,“灵徽遇险,当真与此事无关么?”
赵缨怔住,看着谢夫人,猛然站起,仗剑向外而去。
……
楚王冲冠一怒,亲自带了一千人马,夤夜直冲乌程而去,大有踏平乌程的气势。
天色将明时,桓敬府邸的门扉被焦急叩响。桓敬尚未从倚红偎翠的绮梦中醒转,就被这个消息吓了个激灵,翻身而起时慌乱地连中衣都找不到,只能怒气汹涌地大骂:“蠢材!还不快服侍更衣,是准备掉脑袋么!”
侍妾见状,再不敢恃宠而骄,忙爬了起来与侍女一道替桓敬着衣梳洗。
“这时候还梳洗什么!”桓敬一脚踢开了铜盆,胡乱带了个冠就急匆匆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对侍从嚷道,“快去备马,带些人随我去乌程。”
走了几步又道:“赶紧去查,到底是谁自作主张,去招惹那个女人。自己不想活也就罢了,想连累整个家族吗?”
他一向在意仪容,此番衣衫潦草就出了门,惊得家中上下皆惶惶不安起来。
谁知人还未出建康,又被几个宫中宦者装束的人所阻,领头那个看着眼生,自称是太初宫常侍。
“陛下病情危重,命小臣请将军入宫,恐有要事交代。”那宦者连马都未下,便匆匆而去,应是还有其他任务。
桓敬又是一惊,联系到皇帝这几日的情况,不敢再耽误,只能折马返回。
若皇帝果真弥留,想必楚王也会得到消息,那……乌程之事尚有余地,待见到楚王再说也不迟。
桓敬进宫时,多留了个心眼,吩咐亲信先去打听谢家人的情况。不多时,便有人来回复,皇帝下令将皇后幽禁在了显阳殿,谢家人并未得到消息,尚蒙在鼓里。
桓敬不由松了口气。
如今谢衍不在京中,去向不明,想来是去寻找宜城君了。
当真上苍相助,皇帝已有废立之心,在此关键之时独召自己入宫,托孤之意分明。方才还忧心楚王因为那女人和桓家起了龃龉,不肯相助。现在看来,这些担忧纯属多此一举,他此时不在京中,反而更好。
等他和谢家反应过来……大局已定,自己手里握有遗诏,且以宿卫羽林控制了内宫,到时编个由诛灭谢家,楚王就算不悦也无可奈何。
桓敬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对亲信道:“召集咱们人马,待我进宫后,封闭各门,莫让任何人出入。”
又低声嘱咐:“你亲自带人去韩昭处……”
他比了个杀的手势,眼里泛着奇异又明亮的光:“悄悄动手,莫要惊动任何人。待他死后,将他手中的队伍都接手过来,就说是韩昭谋逆,受皇命诛之。”
“莫动左右卫,那是楚王的人!”
亲信有些犹疑,还想说什么,却被桓敬摆手阻止:“吞吞吐吐做什么,还不依言行事。若是错过了时机,被皇后的人察觉,那就功亏一篑了。”
亲信领命而去,桓敬整了整衣冠,往深宫而去。
随行的宦者恭维道:“桓将军今日侧帽风流,满面皆是红光,想来是有大喜事。奴在这里先恭贺了。”
桓敬摸了摸发冠,发现确实有些歪斜。不过他并不介怀,只是用手正了正,脚步因为兴奋而迅疾了不少。
“皇后因为何事触怒了陛下?”桓敬问道,并不掩藏自己对于内宫之事的了如指掌。
宦者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不该说,只是隐晦道:“奴品级太低,只做迎候之事,哪里知道这些。不过听太初宫的人说,皇后殿下对陛下服食丹药,亲近玄正道人颇为不满,时常直言劝谏,说得多了陛下也觉得不耐烦,便对皇后疏远了许多。”
说完,他又笑着补了句:“那玄正道人也是大胆,多次对陛下说,太子面相不好,非有福之人,反而是六皇子最肖陛下,周身紫气环绕,贵不可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