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202)
这样悲哀求生的样子,真得可悲,可是她毫无办法。又一次毫无保留的付出,却又一次换来了辜负……早知如此,就该给自己留好后路,也好过毫无还手之力的应付这样的生死之局。
那大汉听到这个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神色更加激愤了:“谢家人?杀得就是谢家人。大郎君说就是谢皇后将家主骗入宫中诛杀,才让桓家有了灭顶之灾,谢家人都该死!”
他的刀再次逼近……
避无可避了吧……
预料中的刺痛没有出现,灵徽怔怔地看着眼前山一样的高大身躯仓促倒下,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他死不瞑目……
纷乱地刀兵声在耳边响起,她想要起身逃跑,可是腿抖得不成样子,软的根本站不起来。她承认自己是个废物,连活命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可下一瞬,她就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中,浅浅的檀香气萦绕在呼吸间,她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沙哑又紧张地说:“圆月,我来迟了,你……”
那个声音被她喉口发出的悲鸣打断,她攥着对方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究竟为什么哭?是为死里逃生庆幸,还是为他的姗姗来迟而愠怒……或许只是因为活到现在,她都很少有这样可以不靠自己就能得救的可能。
总在被放弃,从未被坚定选择。
谢衍的反应慌乱又无措,抱着她的手忽然触到了一片粘腻潮湿,他抬起手,在模糊又迷离的火光中,看到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圆月!”他抱着灵徽踉跄着站起,觉得心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让他无法呼吸。
她还在哭,流不完的眼泪,孱弱又悲伤。
谢衍不知道,一个人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眼泪,他也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比世间最锋利的武器还要可怕,能刺得人遍体鳞伤,肝肠寸断。
谢衍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一头可怖的猛兽似乎就要挣脱束缚,冲破他用道德筑起的牢笼。他想要用杀戮来平息自己的怒气,想要毁灭所有来补偿她的委屈。
可就在他决定下令将所有人就地诛杀时,怀中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襟,声音仍在颤抖:“七郎,我胳膊疼……”
她很会撒娇,却很少撒娇,谢衍的心被她左右着起起伏伏,最后只能由着她,一切都听她的吩咐。
“祸首可恶,但其他人不过是听命行事,不要为难他们了。”她有些疲惫地靠在他的胸口,缓声道。
“可是他们伤了你。”谢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眼圈都红了。
灵徽摇头:“我不想让你沾染太多杀戮……”
他笃信佛法,从戎之前从未沾过血气,可是这样的他却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中,跌入泥淖,她不想让他陷得更深。
谢衍瞬了瞬眸子,呼吸沉缓,终于平抑了心中翻涌的怒气和愤懑。
他妥协,勉强挤出一个笑,道:“好,先去给你治伤,你不要操心,好好休息吧。”
……
灵徽觉得自己很疲惫,但她睡不着。马车里光线昏暗,但依稀透入的月华,仍能让她窥到谢衍的脸。
他的脸色阴沉苍白,难看的厉害。
灵徽从未见过他这样阴鸷的一面。
“京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一切和我们计划的完全不一样?”灵徽握住他的手,试探地问道。
谢衍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我们回去接了腓腓,就北上徐州,好不好?”
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肯说,选择将一切都埋在自己的心里。灵徽笃信,若是没有变故,他一定不会将她放于危险中,不管不顾。
“好。”她不再多问,等着他将一切情绪好,主动告诉自己。
“这附近有谢家的一处宅院,我们很快就到了,你忍一忍。”谢衍在灵徽的额上吻了吻,安慰道。
她的胳膊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是未用药,所以仍有鲜血往外渗出。
“腓腓好不好?”灵徽问。
谢衍点头:“她很乖,吃得好,睡得也好,你不要担心。”
“阿姊和阿母呢,她们可安?”她又问。
谢衍停顿了几瞬,声音沉了沉,似乎不大高兴:“她们自然无恙……你总是想着别人,岂不知……”
他欲言又止。
灵徽何等聪慧,立刻就捕捉到了他的怨怒,虽不知为什么,但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生分,绝不是以前那样亲切自然。
她想了想,往他怀中又缩了缩:“她们是你的亲人啊。”
谢衍无声冷笑。
他该如何告诉她,她的善良,她的无私,只会受人利用,被人辜负。而他亦被蒙在鼓里,做了别人的帮凶,成了别人手中锋利的刀。
他一直都奇怪,为什么阿母那样轻易就接受了灵徽,为什么愿意让她和楚王修复关系。原来不是开明大度啊,不过比其他人谋算得更深一点,看到了她身上仅剩的那点利用价值。枉她想着用自己离间楚王府和桓家,别人直接就将楚王引出京城,趁此时机诓骗桓敬入宫,手起刀落,利落无比地解决了一切。
皇帝早就崩逝了,什么病重托孤,什么改立太子,全都是谎言罢了。
桓敬信了,自己也被诓骗,召集自己能召集的一切势力,当了这场宫变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