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222)
她们轻手轻脚地继续向内,忽然看到榻边有一个绰约的身影,背对她们坐着,一动不动。
那女子身穿绯色的衣衫,赤着纤细洁白的双足,坐姿十分妩媚慵懒。浅青色的帐幔如蝶般蹁跹,时不时缭绕在她的身旁,她浑然不觉,偶尔伸出玉指,抚着自己乌黑浓密的头发。
纵使不看脸,也知是美人无疑。
“阿母……”腓腓忽然出声,扯着灵徽的裙裳,示意她看。
榻前的人仿佛受了惊,回头无措地看向来人。
粉颊如雪,杏眼空蒙,美人无疑。
灵徽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刚要说话,忽然听到榻上沉眠的人清醒的声音。想是受了腓腓的声音所扰,赵缨忽然扶着额头坐起,眼中仍有倦色,睡意却荡然无存。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腓腓这里,闪过一刹那的惊喜。却在匆匆下榻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身边服侍的美人。
“谁允你进来的?”赵缨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十分严厉。
那美人怯怯地望着赵缨,眼中水雾凝拢,声音娇柔万分:“妾见殿下独自沉睡,恐殿下受了风寒,故而留在身边照拂。”
赵缨不为所动,态度越发冷硬:“这么说你是私自闯入?莫非当孤的话是耳旁风?”
说罢,他趿了鞋,向外走了几步,大声喊了几句“结绿”。结绿匆匆跑了进来,看了一眼阁内情况,登时就明白自己闯了大祸,急忙叩头不止。
“今日是她,明日又该是谁?若是刺客的话,孤的头明日是不是就悬在城门之上了?!”赵缨厉声责问。
结绿吓得瑟瑟,不住求饶。
赵缨冷哼一声,并不会,只对此时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道:“你阿兄自戕前,苦苦求孤照拂于你,若非如此,楚王府断不会留一女子惹人非议。还望你好自为之,莫要惹孤不快。”
那女子亦跪在结绿身旁,叩首不止。
“阿舅……”懦懦的声音响起,腓腓已经摇摇晃晃上前去,扯住了赵缨的衣角,“腓腓怕……”
在府中时,谢衍说话一向温和,其他人也都怎么纵着她怎么来,所以小小的人儿何曾见过别人发火,今日确实吓到了。
赵缨低头,看着腓腓圆嘟嘟的脸,不过刹那,就换上了一张温和的笑脸。他抱起腓腓,亲昵地摸了摸小人儿的脸,与方才发怒的样子,判若两人。
“阿舅!”腓腓又叫了一声,环住了赵缨的脖子。
那一刹那,灵徽看到赵缨的眼睛竟然微微泛了红。
“腓腓!”他抱着孩子,激动地手足无措,竟然来回在原地踱步。
“腓腓想吃什么,让厨下给你做好不好?或者你想玩什么,阿……阿舅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多,带你去,行不行?你喜欢不喜欢听曲子,我吹给你听?”
一连串的问题,把腓腓都问得不知所措,一双眼睛看向灵徽,示意让阿母抱抱。
“阿兄去梳洗一下吧,我都闻到酒气了。”灵徽轻声道,趁机给结绿递了个眼色,“还不快去服侍殿下沐浴更衣。”
结绿得了赦免,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匆匆答应着,便去扶赵缨。
“阿兄以前不饮酒的,怎么近来贪杯至此,都熏着腓腓了。”灵徽故作嗔怪,将腓腓抱回了自己怀中。
赵缨嗅了嗅自己的衣袍,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少倾,扶着结绿离开。
直到他离开,那美人依旧跪在地上,望着纤弱又可怜。
灵徽上前,伸手去扶她,和颜道:“快起来吧,地上多凉。”
那女子怯怯地抬头,望着灵徽,额心的朱砂记分外鲜艳,将整个人趁得轻柔婉媚。
“多谢女君。”她俯身见礼,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灵徽搀扶的手。
灵徽看着她疏离戒备的模样,并未介意,只是道:“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那女子仍垂着眼眸,却不再如方才娇怯,淡声说:“殿下待女君与旁人是不一样的,谁人猜不出来呢?”
灵徽胸口微涩,尴尬了一瞬,道:“一起长大的情分,再无其他,你莫要介怀。”
那女子摇头:“我哪有资格介怀,无家可归之人,殿下肯收留我,已是格外开恩了。倒是女君,切莫生什么误会才好。”
她是个聪明的女郎,聪明的有些凌厉。
灵徽浅笑:“阿兄能有美人相伴,那是再好不过了。他征战沙场多年,从不知顾惜自己,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安定下来,多加休养。不过……”
灵徽微蹙双眉,叹道:“女郎身负天命,乃极贵之人,若是无名无分地跟着我阿兄,岂不委屈?”
皇甫妙仪猛然抬眼,看着灵徽的眼神有些复杂。大概她也想不到,这个看着温和无害的女君,如何能说出这样犀利直白的话语。
灵徽很有耐心,牵着腓腓坐到窗边的胡凳上。
她拿起几上的小银刀,纤手轻动,一寸寸破好了汁水丰沛的新橙,然后将细盐轻轻洒在上面,递给了身边早就垂涎许久的小童。
“女君又怎知殿下不能承顺天命,应了谶纬之言。”皇甫妙仪双眸如水,望着灵徽却只有冰凉。
灵徽将刀放下后,嫌恶地又往远推了推,对腓腓道:“这是凶物,腓腓莫要触碰才好,不然伤了自己,阿母会心疼的。”
腓腓吃得满脸都是汁水,匆忙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