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江北雪(88)
赵缨声音依旧冷淡:“张仲符勇猛无比,荆州将领无人可挡,若轻易出战,只会死路一条。我自有计谋,勿要多虑。宛城若有失,我与南阳王谁都无法交代。”
那将领见他有了怒意,急忙应了,匆匆而去。
“为何要死守宛城?”人走后,灵徽不解地问。
赵缨这次没有回避,回答简短却耐人寻味:“君命难违。”
君命难违……萧祁这样命令,又是为何。
“你真有把握相救?”灵徽又问。
“虽无万全把握,但只要萧庭能撑住,或许可以全歼匈奴之兵,而且还能救他。”赵缨又答。
灵徽表示不解。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萧庭并非小人,更无不忠之意,但此次陛下并没有准备给他活路。”赵缨说完,长长叹息,好看的眉深深蹙起,显然心事重重。
第73章 七十三、手书 不要学阿父,抛下我一个……
灵徽用了很久才明白了赵缨话中的意思。
虽说萧家兄弟阋墙, 内斗不休是传统,当年若不是先帝薨后,各路诸侯打得你死我活, 也不至于让匈奴人在破了晋阳后如入无人之境, 短短数月就占了洛阳。
但当今圣上携世族渡江,勉强在江南站稳脚跟,才过去了多久。
萧家皇族凋零, 萧庭作为景帝一脉, 已是硕果仅存, 皇帝竟然连他都容不下吗?不过灵徽从殷沣口中听出了归附之意,也不知是南阳王却有不臣之心, 还是这仅仅是殷沣的一厢情愿, 又或者萧庭并不信任赵缨,也想从他手中夺荆州权柄。
权力让人疯狂, 何况是这样煊赫的权力。
荆州乃形胜之地,兵多粮足, 荆湘水道密布,顺流而下可控制江南多地。仿佛是一种魔咒, 每一任荆州刺史都兼具野心和实力,最终都走上了反叛自立之路。
赵缨也是如此吗?
灵徽静静望着他。
岁月是最精巧的工匠, 用锋利的刀雕琢着世间万物,刀刀都有变化, 却刀刀都无痕迹。
“那阿兄准备如何做?”她问赵缨, 想要从他的回答中,找到支撑自己信任的依据。哪怕顾虑重重,她仍是愿意相信他。他的忧愁,挣扎和烦乱都不像是作伪, 她愿意相信他是夹杂在皇权斗争中左右为难,而不是被名利所惑失了本心。
他是赵缨啊,是她困境中唯一的念想,是她绝望时唯一的牵挂。
她该信他。人总要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才不会因为当初的怯懦而悔恨不已。哪怕代价沉重,只要有一口气在,总是有机会重来。
赵缨将她拥在怀中,带着无限依恋:“张仲符虽然悍勇,但脾气焦躁。只要宛城多坚持一些时日,他必失去耐心,定会分兵去攻打附近的舞阳,湖阳等城,以断绝宛城粮草接济,成围困之势。到时我再出兵,各个击破,既能解困,也不算违背圣意。只是……”
灵徽听得认真,仔细思考着他的意思。
若是能分兵,荆州军占据天时地利,胜算自然更大一些。皇帝只是放弃了萧庭,但并不能怪罪赵缨履行都督之责,救助荆州其他城池。
“阿兄的顾虑是什么?”灵徽仰头,问道。
赵缨喜欢她明澈的眼眸,喜欢她这样看着自己。于是他谨慎斟酌着用词,像是怕吓到她般,轻声道:“襄阳易守难攻,本该固守。可是若我不亲自前去对战,便无人可胜张仲符。但我担忧后方不宁,若此时有叛乱,我必然会陷入困局,连退路都没有了。”
灵徽明白他的意思。那一刻血液忽然如沸腾了一般,热切又冲动,激昂又灼热,再也控制不住,她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静,仿佛只是情话的延续:“若我说,我帮阿兄守襄阳,阿兄可信任我。”
赵缨愣了一下,努力地想要从她脸上找到玩笑的痕迹,但是她分明那样诚挚认真。
他一直都知道,圆月是个倔强有主见的女子,哪怕是最单纯不谙世事的年纪,也对自己认定的事情一往无前。
她拼命在长大,拼命想要证明自己。那他就不该和以前一样,只拿她当一个需要保护的存在。
“圆月想要如何做?”他问得也认真,然后轻轻地用手摩挲着她的发,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灵徽却摇头,唇角带着莫测的笑意:“阿兄可以不问吗?总之,你若真能击退匈奴,如当年阿父一般安定山河,我便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赵缨心弦颤动,握住了灵徽的手,迫她看向自己,准备从她的眸光里找寻出让他安心的答案。
灵徽垂眸,狭促地躲着他目光的追寻。
“你自己说过的话,既然忘了,那我自然也不记得了。”她弯着唇角,小声嗫喏。
“圆月?”赵缨叹息一声,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惘然,“我太过冲动,方才所言……我尚不知自己能否好好回来,如何敢许诺你终身。武将之身,旦夕祸福,我……”
下一瞬,手上便传来一阵刺痛。这么多年,她还是那样,生气了便会咬人。而此时她更是气得眼圈都红了。
“赵缨,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无依无靠地枯等在洛阳,最后只等来阿父身死的噩耗吗?此次你想好怎么做,全力以赴去做就是了,无需有顾虑。若你功成,我杨灵徽必遵守诺言,嫁你为妻。”
“只是你再无后悔的机会了,既然敢出口求娶,就不能食言。我乃将门之女,容不得半点背叛和轻视。否则,碧落黄泉,我绝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