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冬春喊着。
周晟抬步走进了诊病间, 倨傲地打量着纪平安。
年纪不大,手段倒是厉害。
一个小小医馆,刚开业,从开封府到宋尚书家,从龙神卫到长公主府都来人了。
这会儿施舍一点小恩小惠, 就让满城的百姓夸赞。
收买人心的手段, 还真是手到拈来,得心应手。
纪平安没功夫注意周晟那丰富的内心世界,她连续不断地看了一个半时辰了, 不仅累,嗓子都冒烟了。纪平安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干涩的喉咙,低头写着东西,没抬头,问道:“哪里不舒服?”
周晟:“头疼。”
纪平安:“疼多久了?”
周晟:“十来年了。”
纪平安惊呆了,十来年?
她终于抬头看向周晟。
男人宽肩窄腰,威武赫赫,穿着打着补丁的猎户装,冷着一张脸,跟山里蹲草丛里埋伏的雄健猛虎似的。
自然,雄健的猛虎年纪都不大。
纪平安愕然问:“你多大?”
周晟:“差三月,二十二。”
纪平安看着周晟的目光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同情,二十二岁的年纪,疼了十来年。
她所谓的自小体弱多病是拿来唬人的,眼前的男人,那可真的是从小在忍受病痛折磨。
面对纪平安同情的目光,周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纪平安指了指旁边的脉枕,让周晟将手放上来,然后把脉。
咦——
好奇怪的脉象。
纪平安让周晟将左手放回去,将右手放上来。
片刻后,纪平安看着周晟的目光更同情了。
周晟牙根都咬紧了。
自从登基后,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有畏惧,有害怕,有胆怯,有谄媚,唯独这个同情,敢用这个眼神看着他的人眼珠子已经被挖出来喂狗了。
纪平安:“你是不是除了头风,还有别的隐疾?”
空气骤然凝结。
周晟眼角狠狠跳了一下。
纪平安:“例如,不举。”
周晟忽然笑了,如看着一个死物一样看着纪平安,他素来威严内敛,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准确地从他越发平静的语调和表情上判断出他起了杀心。
而纪平安第一次见周晟,完全不熟悉他,自然感觉到杀气,只当他是被人戳中了软肋,情绪有些许失控,依旧尽职尽责道:“你是先开始头疼,后发现自己无法人道。因为病发时年岁尚小,还没有到青春期……呃……就是还没有发育,所以不知道自己有这个病症。等发育后,发现自己无法bo起时,已经来不及了。”
bo起?
周晟更无语了,他居然从一个女人嘴里听到了,不举,无法人道,甚至还有bo起两个字?
不知羞耻。
不过……
周晟:“你有几分本事。”连太医光凭把脉都把不出他那个难以启齿的隐疾。
纪平安白了他一眼,用他说,她可是优秀论文获得者,优秀毕业生,以及被三甲医院破格录取的最年轻的毕业生。
周晟:“有得治?”
纪平安:“那要先找到病因,光靠把脉不行。”
周晟:“如何找病因?”
纪平安:“要寻根溯源,看你小时候接触过什么东西,或者受过哪些刺激。只要对症下药应该能治。不过……”
周晟:“不过什么?”
纪平安:“要先检查你的身体,再进行下一步。”
周晟深呼吸,先忍忍,容后再清算。
周晟:“好。”
纪平安指着屋子里被帘子隔开的空间道:“你先进去。”
周晟听话地走进去,拉上帘子,将两个人彻底隔开。
纪平安:“把裤子脱掉,躺床上。”
哗啦!
帘子被暴力地拉开。
周晟:“你说什么?”
纪平安:“你不脱裤子怎么检查?”
周晟无语至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让一个成年男子在你面前脱裤子?你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吗?”
纪平安也很无语:“你不脱裤子怎么检查?再说了,我也没说是我给你检查啊?”
换了现代,她可以用仪器检查,哪怕她自己检查,
病人也不会说什么。
这是古代,她又不傻?
纪平安:“你躺上去,脱了裤子,我去找个男的过来给你检查,我在外面指挥。”
周晟:“朕……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碰我。”
纪平安:“……讳疾忌医可不行。你还想不想痊愈了?”
周晟咬紧了牙,呼吸粗重,握着的拳头如铁一般硬。
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能永久地不能人道。
而且这关乎男人的自尊。
周晟深呼吸,强迫自己将怒火咽回去,“你不是说你可以指挥人检查吗?你说怎么检查,我自己回去检查,明儿个告诉你结果。”
纪平安:“项目很多的。”
周晟:“写!下!来!”
这人脾气真差。
纪平安收回对周晟所有的同情和怜悯,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将每项检查项目和注意事项都写清楚,然后将单子交给周晟。
周晟扫了一眼单子:“字真丑。”
说完,他将单子塞进了袖子里。
这人说话比谢浯屿还难听。
纪平安眼珠子转了转,抬手拍了拍周晟的肩膀,故意用一种语重心长又充满怜悯与深刻同情的语气对周晟说:“不要放弃对生活的希望。虽然你前面二十二年不完整,只能算半个男人。但是你想想,在这个糟糕的世界,还有真太监陪着你,他们比你惨多了。”
周晟深深地看了纪平安一眼:“呵,我是不是还应该谢谢你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