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以北(13)
“既然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如我给你们介绍个看得过眼的馆子。”
黄正昀忍不住欲要上前,被小冯拦了下来:“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我们是来岭北支教的大学生……”
姚希眉睫微颤,想要打断。
“大学生怎么了。”
梁颂北两指拎着塑料袋,似是笑了笑,却又像是单纯的鼻息:“大学生吃的是金子,喝的是银子?你是来岭北支教的还是来找优越感的?”
气氛陷入僵滞,黄正昀脸色变得铁青,却无话可反驳。
小冯见状主动站了出来,嫣然一笑道:“可能是误会了,其实大家都乐意认识新朋友的。”
就在小冯即将碰到梁颂北的胳膊时,姚希想起那道伤口,立即拽住了他的手。
梁颂北愣了一下,随后顺势将她绕进臂弯:“不是我误会了,应该是你误会了。”
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粘湿的皮肤、硬邦邦的小臂、还有隐约跳动的脉搏都是触觉才能带来的感受。
“只是我单方面的想和姚希交个朋友,仅此而已。”
……
大阳刚才去接了个电话,回来时带来了一个噩耗。
约好的出租车师傅路上出了事故,但距离发车时间还剩下一个多小时。
大阳心急如焚,看见路边的银色面包车,像是看见了救星:“导员就快下来了,这不是有一辆车嘛,咱们和司机商量一下……”
黄正昀眉头紧锁:“我马上再联系一辆。”
他连打了几个电话,但不是不通就是拒接。
大阳急得团团转,这才注意到眼前的陌生男人,比他要高上一头半还多:“现在是农忙的时候,这么远的路,如果不是提前约,不会有人接的。”
梁颂北一副老练的口吻,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接二连三的问题。
黄正昀见其他人都围了过去,只好无奈挤出来了几句话:“只要你开个价,多少钱都可以。”
“钱倒不是问题。”
梁颂北拔出车钥匙,后备箱打开,只见几大袋带着泥泞的红薯堆了个满。
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干过这些力气活,偏偏他说得轻巧:“不过得麻烦你们把这些东西搬到食堂了。”
其实早一个小时他就到了这里,原想等人散了再过来,本着吃一堑长一智的原则,怕在女人细细密密的关系网里惹麻烦。
可到底还是看不过去。
“还有,这条路我不太熟。”
姚希抬头,看到他眉梢微扬,正在看着她:“得有人陪我一起去。”
第8章 08 黑色汗衫
自打启程后,姚希就完全代替了导航的工作,导不出来的路,她得问,绕不出去的胡同,她得想办法。
敢成梁颂北是让她来做苦力了。
坐在后排的导员捏着保温杯喝了口水:“我十年前就来过岭北,倒是和现在没太大变化。”
这话说得模糊,听得明白。
“小希,真是麻烦你跑一趟了。”
姚希的眼睛离开手机导航,从副驾驶位上侧头道:“不麻烦,应该的。”
开了许久坑洼不平的土路,终于走上平坦通畅的大道。
梁颂北单手拿起烟盒,习惯性地捻了一支放进嘴里,从扶手箱里掏出打火机,瞥了眼旁边认真看导航的姚希,又把烟塞了回去。
“哎,师傅,能借个火吗?”
“不好意思,没油了。”
许是坐了许久车有些闷的缘故,又或者是两位老烟民惺惺相惜,一来二去聊了起来。
导员感慨道:“我是上班以后应付饭局才开始的,想戒一直戒不掉,你呢?”
梁颂北打开远光灯:“时间太久,我记不太清了,十一二吧。”
车里两人瞪大了眼睛,但说话的人还不以为意。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姚希今年二十二岁,六岁的时候一辆汽车把她从外公家接进了一座大房子,爷爷奶奶不苟言笑,父亲看上去很凶。
她被关在房间里闹了三天三夜,除了一个年轻的阿姨,没有一个人来看她,后来她管那阿姨叫作妈妈。
“年轻人得多出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也许是导员觉得有些冒犯,又将话圆了回去:“不过毕竟是家乡,喜欢留下也正常。”
梁颂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
笑出声:“破地方,没人喜欢,都挤破了脑袋想出去。”
姚希明明就在他身边,连眼睫下的黑痣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就是觉得影影绰绰,看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有家里人在这儿,不方便走开。”
这是姚希第一次听到梁颂北说家里人,不算那个“假弟弟” 的话。
不知道来龙去脉的导员以为他是专职司机:“你平时只开车吗?”
客运站的牌子挂着一闪一闪的小串灯,在阔大的工业厂街里亮着红色的光,稀稀拉拉的人背着背包、拖着麻袋向尽头走去。
“木工、电工、劳力我都能干。”
梁颂北把车倒进一条窄长的车库,然后打开车门锁:“缺钱的时候什么都不挑。”
知道车里没了动静,姚希才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导员正在外面掏出手机准备付钱:“往返的路费一共是两百对吧?”
“不用了。”梁颂北拉开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用袖子蹭了蹭上面的土。
姚希本想上前去接背包,却提前被人拎起来挎在了肩上。
“今天只还人情债。”
……
大巴车八点准时开车,他们是踩着点到的。
装好行李后,导员拍着姚希的肩膀喋喋不休,说要跟同学处好关系,说不要太出头,说一定留心,别一股脑儿地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