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扶春(43)
扶春笑道:“长公子不是让我们留两条吗?不论蓉妹妹的胃口怎样大,两条做成酿鱼也总该足够了。”
扶春笑语,与谢蓉携手走去画舫船边。
她今日身着锦衫轻盈,走动间无风自起裙摆,层层叠叠,若流云浮动。
夕曛金辉芒芒。
见她从竹篓内捧出一尾鱼来,往前倾身,鱼儿忽地活泼起来,将尾巴一甩,水珠于落日余晖照耀下,显出金彩,沾了她满脸。
赶忙从怀中抽出一方锦帕,仔细擦拭面颊,擦到唇边时,手指稍微停顿,捏着锦帕细细掠过,避免唇脂被抹掉。
她这样小心谨慎,当日又为何将她的唇印留在他的衣衫之上?那日他回到朝晖院,经侍人提醒,才发觉身上沾染殷红。
所以她是故意留下,也是故意在那天亲吻他的……颈间。
扶春的一举一动皆落入暗处谢云璋的眼中,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她说的话。
长公子。她称他。
*
众人留在画舫,一到晚间,画舫上下垂挂的灯笼次第亮起,形成水波一般的纹路,自成渝水之上的靓丽风景。
谢琼给了足够多的定钱,晚宴餐食由画舫提供。往二楼舱上去,里面房间不少,最中央的则是合四五个小舍在一起的厅堂。
内里早已布置妥当,扶春和谢蓉去时就在侍女安排下寻了位置坐好。
人多的确热闹,不过扶春大多都不相识,因此当她右手边的位置有人坐过来时,扶春也没有去看来者为谁。
总归不是谢云璋。
众目睽睽,他不能。
与谢蓉熟稔后,会发现谢蓉是个有意思的女郎。
她说父亲经常带她出去,钓鱼是父亲教的,骑马、射箭,谢蓉都略懂一二。
“蓉妹妹天资聪颖,什么都一学就会。”更重要的是有人肯教。扶春暗暗羡慕。
除却垂钓,其它技艺都须得从幼时练起,可扶春幼时失恃,父亲也只能称一声父亲,旁的无从指望。
她也羡慕孟玉茵。
何氏平日里待幺妹百依百顺,但在琴棋书画这些事上从不易松口允孟玉茵说懈怠。
“母亲倒是不爱管我,一心扑在三哥身上,可我三哥到底不是……”念及此处,谢蓉面上黯然,转念想到扶春与谢三郎的关联,眨了眨眼,不再往下说。
侍女呈菜肴入内,杯酒温和,扶春没有饮。谢蓉把鱼酿分了她一半,鱼肉细腻,里面内馅脆口,扶春多尝了一些。
“表姑娘。”
扶春刚刚落筷,便听到有人轻轻叫她。声音是从旁边传来的,扶春过去看,见到一清秀女郎,扶春神情一凝。
扶春认得此人。是江平侯世子薛俨的妹妹,其中一个,扶春不知道是哪位。
“春分灯会时,表姑娘可有前往?”薛婵低着声音,只说了这一句。实则已经认出扶春正是春分灯会时,站在谢氏长公子身侧的女郎。
灯会日,纵有幂篱也隔不断其音其形。今无幂篱遮掩,更藏不住其姿韵。
薛婵没有道明再多。得了扶春的回眸,她才继续说道:“可否与表姑娘借一步说话?”
扶春沉眸,颔首。
她兄长薛俨不是善类,对薛婵,扶春亦有此担心。
往厅堂外左去之前,扶春特意告知谢蓉这一事。
谢蓉疑惑她是何时与江平侯府扯上关系。
江平侯府数年前出了案子,世家都鲜少有与其走动者,就
连谢蓉都是第一回在这种场合见到江平侯的二女。
扶春不好透露因果,好在谢蓉也没有逼问之心。
与薛婵往外去。
宴厅众人未动,唯她二人起身,若有留心者,自有一番注目。
薛婵寻了一地清静,是个在宴厅旁不远处的小房。里面没有灯亮,薛婵问路过的侍人要了火折子。见薛婵此举,扶春心安跟随。
薛婵点亮灯盏后,轻声:“特意请来表姑娘私下说话,是因我有一事相求。”
扶春静静聆听。
薛婵道:“表姑娘应当知晓,我家兄长前些日子回来了。家兄此次回来,是想带我与婉儿离开上京,远离是非。”
“此一去凉州千里,再不会有归期。而我心中对一事素有惦念,若抱憾离开,恐怕余生都会为此悔恨。因而今日冒昧来此,想请表姑娘代我为一人传话。”
薛婵从为数不多几个愿意和江平侯府交好的女郎口中,得知谢氏二房的谢琼承包了这艘画舫。薛婵使了些法子才与妹妹薛婉一起来到。
薛婵本意是想与谢琼说这一事,毕竟那人与谢琼同胞,谢琼一定可以见到那人的面。
可若说与谢琼听,有一点极为不好,就是谢琼未必会答应她。
江平侯府,落魄门第。
即便世子薛俨立下战功,仍不为圣人所重用,不是不想而是不可,全因世家打压,以防有第二个“薛俞”出现。
谢琼谢氏贵女,二房嫡女。为家族考虑,她不会让薛婵与谢氏郎君生出纠葛,哪怕是薛婵单方面起意。
遇到扶春真是意外。
薛婵一眼就认出扶春来,因有前缘,也知道她就是旁人口中的“表姑娘”,所以薛婵有意把此事托付给扶春。
“少时,我对谢氏的二郎君倾心,至今未改。兄长罹难时,二郎君亦不计闲言碎语,登门吊唁。这些年江平侯府受其恩惠,中匮未断,才有我与婉儿的安稳度日。”
薛婵细说往事,以实情打动扶春,“今时今日我将要离开,我不敢亲自求见,只怕会给二郎君惹来非议,若能得表姑娘的怜悯,可否请表姑娘为我传一封信给二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