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江行(12)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迫切问道,“阿白,你也觉得不对,是么?”
阿白确凿点了点头,沉声道:“是不对。”
“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儿像……像……”
“调虎离山计。”
“是了!”想起在洞中偷听到的那两人的对话,程不渔的心忽然一沉,“我师父呢?帮主师父呢?”
他拔腿便跑,踏着那被染红的月光,穿过一簇簇炙烤火舌、一排排竹屋连廊,终于来到了叶远山的居所。
他的心,同月亮一道,悬在那大火之上,被炙烤着。
漫天火光之中,他窥到了一个身影,孤独而又无力地跪在地上。而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深渊谷底。
“师父!”
程不渔一声大呼,狂奔过去。
叶舟便是那样静静跪着,麻木而又僵硬地跪在两具尸体面前。
一具是帮主叶远山,而另一具,是余潇潇。
程不渔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刺透,又被冰坨子反复碾过,直至血肉模糊。
他再也支撑不住,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叶舟身边。
“帮主……潇潇师父……”
一滴泪自他面颊滑落,重重地坠在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午间还吃过了帮主特地为他准备的粉蒸鮰鱼,早间还刚和潇潇师父一起练武玩闹,怎现在就……就……
阿白立在院门前,望着眼前情景,心中忽地涌出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
两年前的那日,他也和现在的程不渔一样,跪在这漫天的火光之中,眼看着自已的兄长,倒在一片血泊里。
“师父,怎么回事……”程不渔拉着叶舟的手臂,颤声道,“帮主师父和潇潇师父,他们……”
“二十八坞调虎离山,将所有弟子诱去了前庭,派了精锐刺客,暗害了父亲。”
叶舟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潇潇来禀告父亲,与那刺客相遇,被毒箭所伤,也……”
纵然叶舟已尽可能让自已在程不渔面前镇定下来,可他的话说到一半,却再也无法继续下去,只能深深垂首,双拳紧握,落下泪来。
“二十八坞……又是二十八坞!”程不渔喃喃重复着,心中恨意汹涌。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甚至不敢看地上的尸体一眼:“帮主师父,您醒醒,好么?您答应过我,过几日待我生辰之时,便亲自教我怎么做叫花鸡……”
他顿了顿,又颤抖着抬起手来,拉着余潇潇早已冰冷的手臂,哽咽泣道,“潇潇师父,我已练会了叫花拳法,你,你睁眼看看我,好么?”
可他二人,却再也不会回应。
叶舟垂下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苦涩,低声恸哭,紧紧攥着的拳,已经自掌心中渗出血迹。
程不渔心中苦涩难当,可在叶舟垂首落泪之时,他的心更像是被一把锐利的刀来回切割穿刺,被一张无形的手反复拉扯撕碎。
“师父……”
他抬起手来,颤抖地抚上叶舟的背。他从未见过叶舟如此哀伤,自小到大,叶舟一直是意气风发,笑容满面,而此时此刻,眼前此人,竟如此悲戚无助。
他心痛到了极点。
他突然想起余潇潇对他说的那番话来:学功夫并不单单是为自已,也是为了保护在乎的人。
一直以来,都是丐帮的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护自已、爱护自已。而丐帮有难时,他却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
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独当一面,保护好自已在乎的人呢……
火光渐熄,月色沉沉。
阿白仍是静静扶着门栏,望着他们师徒二人,动容长叹。此情此景,竟也勾起了他的痛苦回忆。
他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突然,他似听到身后竹林之中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他目光一凛,长枪一抖,银光湛湛,直追着那脚步声而去。
黄蟒截道袍,这里竟还有个漏网之鱼。
与其他人一样,这人也是瘦弱不堪,一副病态,就算已经竭尽全力奔逃,步伐却也颤颤巍巍,有气无力。
阿白冷哼一声,只脚尖点地,轻轻一翻,便似一朵白云飘出三丈高,衣袂翩翩,拂云流风,再落地时,已然稳稳端立在那人眼前。
那人似见了个鬼,惨呼一声,还没等掉转脚步,一杆明晃晃的长枪便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人当场膝间一软,跪在地上,吓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仓皇无措,只满口呜呜咽咽,一个字也说不清楚。
阿白却也不多问,只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将他从地上一把薅起,像拎着一只鸡一样,一路拎到了程不渔和叶舟面前,又一把将他丢在了二人脚下。
那人见到叶舟和程不渔,又战栗着望了一眼地上丐帮帮主的尸体,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求饶还是该痛哭,竟然两音并发,鬼哭狼嚎道:“大爷,大爷们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只是个办事儿的,我也是被逼无奈……”
程不渔死死咬着牙,狠狠瞪着他,却二话不说,直接抡起一拳,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那人惨呼一声,当场瘫倒在地。
“别……别杀我,我,人如江湖浮萍身不由已,我也是听命于人,不得不……”
程不渔全然不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你当你这般求饶,我就会便宜了你么?!”
程不渔仍不解气,又听得那人鬼哭狼嚎,更是暴怒,便扯起那人的衣领,一拳又一拳,直将他打得鼻血四溅,头破血流,牙齿脱落,又刻意避开了所有要害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