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江行(34)
吴轫却突然将手一抬,竟稳妥、精准又果断地接下了这一掌!
程不渔一愣。
沈璟彦突然暗叹不妙!
果然,只见吴轫死死拧住了程不渔的手腕,而程不渔的身体在他这一拧之下,在空中旋了一周,待他看清吴轫的出手时,那极狠、极辣、极其凌厉的一掌,便已经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沈璟彦猛地瞪大了双眼,身体情不自禁向前一倾。
众人皆爆发出一阵惊愕的呼声。
却见程不渔人已凌空飞起,重重跌落在了三丈之外。
陆昭昭错愕望着瘫倒在地的程不渔,而沈璟彦则差点儿就要翻出栏杆向他跑去——
可程不渔却只是躺在那里,愣愣望着湛蓝的天空。
一片白云自他面前悠悠飘过,空中还掠过几只飞鸟。
他居然一点也不痛。
不但不痛,整个人仿佛只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悠然推了出去,没有受一点点伤。
他这才后知后觉,喃喃道:“是昆仑内功,移天换日!”
就在他说出“移天换日”四个字时,吴轫已经跪倒在地,自口中涌出一滩赤红的鲜血。
昆仑内功移天换日,在这一掌落到程不渔身上时,吴轫便已用内力将这强力的一击拨回。这一掌看似是落在了程不渔的胸膛,而其中蕴含的无穷内力,却是实打实地落在了吴轫自已身上!
只可惜,当程不渔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吴兄!”
程不渔慌忙爬起,几乎是一步蹿了过去,一个趔趄便跪在了吴轫面前,扶着他的胸背,颤声道:“吴兄,你这是何意!”
“小兄弟,你,你胜了。”吴轫嘶声道。
“吴兄,我已告诉过你,我们都不必死,你这到底是为何……”程不渔压低了声音,可语气中却满是悲哀和无奈。
吴轫却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他抬起眼,眼中似有泪,将落未落。
“我知道,你有万全之策,可保我们无虞。可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若是活着离开这二十八坞,只怕昆仑派与二十八坞之间的争斗将无止无休,昆仑派中,将永无宁日。”
程不渔的手不住颤抖着,他的喉咙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只能惶然地望着吴轫,无措地抚着他的背——他的肋骨已全然断了。
“我,我知道你是……”吴轫看着他,哽了哽,“我知道你是叶舟少主的徒弟,云水盟盟主的义弟,你是程不渔……”
“你知道……?”程不渔错愕难当。
“我认得那竹叶飞花……”他轻轻笑道,“这世上,会使竹叶飞花,又这般聪颖的少年,除了楚盟主的义弟,还能有谁呢?”
程不渔整个人顿住,只能凄声唤道:“吴大哥……”
想起这两日相处的种种,他的泪已落了下来。
“楚盟主待我与我师父有救命的大恩,我无以为报。我,我只能用这般方式,助你一臂之力。”
吴轫的声音更弱了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我已将我知道的都告知了你,你一定,一定要将二十八坞和、和赤竹的阴谋查清,绝不能让他们危害江湖!”
“我定会的,吴大哥,我,我……”
“你定要。”
他坚决而有力地说完这三个字,便整个人身体一瘫,伏在了程不渔肩头,没了声息。
程不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手仍抚在吴轫的背上,可这背却一动不动了。
沈璟彦惊不可扼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
无人能料想这结局,就连陆昭昭也愣得仿佛没了意识。霎时间,场上竟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吴轫这出其不意的一招慑住,骇在了原地。
怎么会有人甘愿自已送死,让对手活下去?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突然三声锣响,只听汉子高声叫道:“第一场,阿九胜!”
自外围涌入四个壮汉,将失神落魄的程不渔连拖带拽拉出了场地。
如此豪杰,如此牺牲,他怎能不恍惚,怎能不敬佩,怎能不叹惋,怎能不心酸!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沈璟彦原是想安慰他一番,却又不知如何安慰,便只能望着他,黯然叹息。
吴大哥,你原也是云水盟的暗探,同我一样,是么?
还未等程不渔缓过神来,又是一声锣响,众人的目光自程不渔身上挪到了场地中央。
汉子高声道:“下一轮,十八对湛空!”
沈璟彦微微扭头,望了湛空一眼——湛空双手合十,垂眸含笑,不慌不忙,向沈璟彦点了点头。
沈璟彦只轻轻一跃,便如一只白鹤,飘飘然落到了场地中央。虽手脚仍缚着锁链,可这锁链对他来说轻若无物。待袍摆翩翩而落之时,他手中已自多出了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
“风雷门?!”
一阵错愕的惊叹之声自人群中响起,风花雪月四大堂主也惊骇不已。
花长老伏在陆昭昭耳边轻声道:“坞主,此人是风雷门弟子,风雷门乃朝廷特设门派,是朝廷在江湖的门面。如果这般贸然得罪,恐怕对我们不利啊。”
陆昭昭秀目一瞪,冷声道:“怕什么?不过是银枪弟子而已。”
花长老闻言,已知不能再劝,只能忧心地点了点头。
沈璟彦将枪一挥,平静道:“小师父,你我原是不必打这一场。”
湛空仍是双手合十,淡淡道:“的确不必。”
沈璟彦恭谨道:“既如此,多有得罪了。我尽量不伤师父便是。”
湛空含笑道:“无妨。你真正的敌人,原本也不是小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