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江行(36)
“……几乎如此。”
“你再说一次,出家人不打诳语!”
“……出家人不打诳语。”
程不渔撇了撇嘴,“你既然如此厉害,逃出去也不过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为何偏要在二十八坞熬着,去那角斗场这样的血腥之地呢?”
湛空笑道:“小僧既然行脚,便是来这大千世界之中感悟万千道,自然是种种奇遇都随心体验一番,随遇而安。”
程不渔愣声:“所以你一早便决定‘体验一番’后再离去?”
“正是。”
沈璟彦喝了足足三碗水,这才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他将碗还给湛空,问道:“小师父,您这一路走来,可在江湖上听闻过什么事情么?”
“赤竹?”湛空道。
“……嗯。”沈璟彦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
湛空直截了当回答:“有。”
“是什么?”沈璟彦忙问。
湛空淡淡道:“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些。”
程不渔与沈璟彦哑然失语。
程不渔想了想,又问道:“你可在其他地方听到过赤竹的其他消息?或者是关于二十八坞的消息吗?”
湛空细细想了想,又缓缓摇了摇头。
“一点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你说,出……”
“出家人不打诳语。”
程不渔与沈璟彦都无奈地同时沉默。
湛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含笑道:“二位少侠,小僧还得继续赶路,就不多陪伴二位了。二位珍重。”
说罢,他又是展颜一笑,还不等二人回应,便已转过身去,罗汉袍迎风一展,又消失在了天空中。
他是鸟。他一定是鸟!
程不渔叹道:“这哪里是‘行脚’,简直就是长了对儿翅膀。”
“嗯。”沈璟彦赞同。
程不渔又摇头道:“这小师父口口声声地不打诳语,可偏偏嘴里没有半点实话。”
“赤竹隐藏得实在太深,也许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沈璟彦沉声道。
程不渔却苦笑道:“他不知道才怪了。”
二人同时叹了口气,坐在江边,陷入沉思。金狐山二十八坞,角斗场,骷髅玲珑杯,蓝牡丹。这一切,到底都有什么联系?
四下一片寂静,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头顶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二人已疲乏许久,暖日一照,几乎快要睡着。
良久,沈璟彦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又抬头问道:“程不渔,你的‘万全之策’,到底是什么?”
程不渔刚要开口,却突然被一阵怒斥打断:“不管你们的万全之策是什么,现在你们是死定了!”
二人心头一惊,汗毛倒竖,脊背发凉,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陆昭昭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已提剑追来,眼中的杀气如火一般喷涌而出。
一道剑气摧枯拉朽般席卷而来,掠得地上的花瓣漫天如雨。
程不渔就像是屁股被扎了一针般一跃而起,就在陆昭昭那凌厉的剑光即将划过他的喉咙时,他却向后一跃,将手一抬,大声道:“且慢!”
陆昭昭竟真的莫名其妙顿在原地。
沈璟彦原已将手摸上了腰间的长枪,却也情不自禁愣住,呆呆望着程不渔。
当真奇怪,无论是江湖上多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是耳听怒、陆昭昭,听到“且慢”二字,都要愣上一愣。
这两个字里头有迷药不成?
“你,你怎又来了!堂堂二十八坞的坞主千金大小姐,非要当狗皮膏药么!”
程不渔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拉着沈璟彦的手臂缓缓后退,而他身后便是荆江。
陆昭昭却冷笑:“追不上那臭和尚,我还追不上你们两个废物么?”
程不渔蹙眉大声道:“你竟然说我是废物?!我师父都没有这样说过我!”
陆昭昭道:“废物便是娇生惯养的!”
程不渔指着她道:“你、你莫要再上前了!你再来我可真要跳下去了!”
她怎会轻易放过他?
陆昭昭妙目一瞪:“你还想跑?”
她又提起剑,银光一闪,剑气破空而来,而程不渔却拉着沈璟彦向后一倒,那道凌锐剑气从二人鼻尖儿擦过,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他二人竟直接仰面跌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亲娘,这水简直冷得像冰!
陆昭昭怒道:“我看是你们游的快,还是我的剑快!”
她刚要冲过去,却又整个人突然顿在了原地,仿佛浑身上下都结了一层冰,僵硬麻木,满目错愕。
程不渔竟然钻出水面,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迅速脱了下来,丢在沈璟彦怀中,连条裤子也不给自已留。
“你……你做什么!”陆昭昭雪白的面颊上瞬间拂起一片红云,“程不渔,你不要脸了么?!”
“陆大坞主,我劝你现在可别过来!”
程不渔指着她,大声道,“我现在可什么都没穿!就连我的底裤都在他身上!你要是过来,我现在就跳出去!”
“你……!”
陆昭昭气得险些要晕过去。她现在真是恨不得一掌掴在程不渔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再将他的皮肉一寸一寸活剥,然后给他捅上几个透明窟窿。
程不渔见她的脸红得简直快要溢出血来,便知自已的计策已经奏效,又眼珠一转,继续道:
“你若是真要过来,那,那我可就要让全天下都知道,金狐山二十八坞总瓢把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家少男!江湖上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泼皮、无赖、蛮不讲的人!
而这般蛮不讲的人竟然就活生生站在自已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