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江行(41)
“我没有。”
“你有。”
“你这人怎地这么烦!”沈璟彦无奈道。
程不渔笑道:“我若不烦些,你一个人当个闷葫芦,岂不是无趣得很?”
沈璟彦暗暗叹了口气。的确,在遇到程不渔之前,他向来独自行走江湖,素日里也不张嘴说话,一开口便是付钱问路,整日除了睡觉吃饭便是快马加鞭,心情也从未有过什么大起大落。
自打遇见了程不渔,他的心情简直像那海浪一般,一重高一重低,始终不能平静。
这种感觉,他谈不上多喜欢,也谈不上多厌烦,只觉得奇特。
有时,程不渔的奇思妙想、快言快语,总让他觉得新奇,只因他自小长在宫中,身边的人向来恪守礼节、一板一眼,从未有过程不渔这样随性的人。
而程不渔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沈璟彦的性情,落在程不渔眼中,这天底下简直不能有比他更有趣、更新奇的人了。
第23章 轻舟吐心声
“小毛驴啊小毛驴,你说你为什么每天只吃草,不吃肉呢?”
程不渔手里拎着根枯草,在小毛驴面前百无聊赖地晃来晃去。
小毛驴却只趴在甲板上,鼻子里吭哧吭哧地喘着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毛驴名叫狗蛋。沈璟彦也不知道它明明是只驴,却为何要叫狗蛋。他只知道狗蛋从来不吃肉,就算程不渔把肉放在了它嘴边,它也只会把头一拧,毫不会。
这艘七尺宽,十五尺长的葫芦船上,两个人和一头毛驴待在一起尚略显宽松,中间还能够放置一张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小桌。
而现在,这张小桌上,被程不渔摆满了瓜果吃食。
他一直确凿相信:“行走江湖,吃是最重要的。没有力气,便走不了;饿得头晕眼花,就看不清路!”
沈璟彦只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
他的话,向来都有些道。
狗蛋不回答,程不渔便也不再问。行船近两日,他显然是无聊了,坐在船头,脱下鞋袜,撸起裤腿,将双脚浸入冰冰凉凉的江水中,又对沈璟彦道:“你说,狗蛋为什么不吃肉?”
沈璟彦的耳朵都快要被他给磨破了。
他本坐在一旁调息打坐,默默沉思,而现在却又被程不渔打断,便只好耐着性子道:“它是驴,不是狗。”
“丐帮的驴圈里养过那么多的驴,有的吃肉,有的不吃,为何狗蛋偏偏不吃?”
沈璟彦无奈道:“它不吃,只因它生性就不爱吃。”
程不渔又道:“它到底为何生性就不爱吃?”
沈璟彦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来,斜睨着他,道:“你若是无聊,就睡一会儿,好么?”
程不渔道:“我已睡得够多了。”
他光着脚,湿漉漉地踏上甲板,来到沈璟彦身旁坐下。
沈璟彦只觉得,他只要莫名其妙地挨过来,就一定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打算,遂往一旁挪了挪,道:“你又来做什么?”
程不渔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沈大皇子,你能给我讲讲皇宫里的生活么?”
沈璟彦回过头,道:“都是千篇一律的无聊事。”
程不渔道:“所以你更喜欢江湖,对么?”
沈璟彦“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程不渔虽是心里有些发怵,沉吟了片刻,却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能讲讲你兄长是个怎样的人么?”
沈璟彦忽然眉心一震。他盯着程不渔,眼中似裹着朔风、夹着刀子,冷声道:“你为什么想知道他的事?”
程不渔知道,这不善的眼神并非是针对他的恶意,而是一种揭开心底深埋的创伤之时本能的抵抗和防御。
“你是我的朋友,我想了解我的朋友,不行么?”他扬了扬头,笑道,“不过嘛,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就不勉强了。”
沈璟彦回过头,眼神似柔和了一些,却还是沉声道:“我不愿意说。而且,我们不过是合作罢了。”
程不渔早就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便粲然道:“合作是不假,但能一路合作下去的,非得是至交好友不可。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好!不如我来给你讲讲我和叶帮主,还有潇潇师父的故事吧!”
沈璟彦自知自已这打坐已是打不成了,便舒展了双腿,靠在船壁上,叹了口气,淡淡吐出四个字来:“洗耳恭听。”
“那……你是想先听我和叶帮主的故事,还是想先听我和潇潇师父的故事呢?”
沈璟彦想了想,道:“潇潇师父吧。”
对岸延展着连绵不绝的金红秋山,山峦之间轻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而薄雾之中则还掩藏着几个若隐若现的房屋。
程不渔搓了搓鼻子,开口道:“我本是南魏的一个小乞丐,受云水盟前任盟主的结拜兄弟之托,才得以拜入丐帮师门。”
“江湖第一快剑,永夜剑宗李怀星?”
“正是。我幼时,与他在南魏有一段江湖历险,他见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便引荐我到了北辽丐帮,还特地嘱咐丐帮一定要善待我。”
沈璟彦叹道:“原来你也是南魏人。”
“是呀!这样看来,你我还算是老乡!”
程不渔笑道,“按道,我见了你,是不是还应当对你下跪叩首,大呼三声殿下千岁?”
沈璟彦顿时哽住,有些无措道:“身在江湖,便不必了。”
程不渔似笑非笑看着他,他总是格外喜欢观察沈璟彦的神态表情,然后猜测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既如此,你又如何成了楚盟主的义弟呢?”沈璟彦问。
“楚盟主乃李怀星的徒弟,又是我师父的至交好友,所以对我也格外关照,我二人又性情相投。他说他也是无父无母,能有个兄弟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我俩就成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