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江行(48)
眼见喜瞬间没了声音,眼睛瞪得滚圆,扼着喉咙,惊恐万状地瞪着陆旸。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眼见喜怒道。
陆旸淡淡道:“你别慌,不过是一种剧毒而已。你应该听说过,它叫钩吻丹。”
“你别慌”与“剧毒”与“而已”,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怎么听怎么别扭。
眼见喜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指着他:“钩吻……你,你好恶毒的心肠……”
陆旸站起身来,浅浅笑道:“你需得记得,每日都来找我拿解药,否则子时,你就会腹内绞痛,如撕扯一般,断肠而亡。而且这种毒,必不会使你死得太痛快。子时发作,午时才死,你若不想活了,需得掂量掂量,自已能否受得起六个时辰的断肠之痛。”
他的笑容似乎永远不会从脸上消失,但这笑容之中的意味,却在不断变化。
程不渔幸灾乐祸地瞧着眼见喜,而眼见喜此时此刻腿已然软得站不起来了。
陆旸轻笑一声,将目光转来,落在程不渔与沈璟彦身上,道:“那么……二位少侠前来找贫道,有何要事?”
程不渔道:“玄溪道长既然会算,难道算不出我二人此行的目的么?”
陆旸笑道:“有的时候,算得太多,也不好。”
他睨了一眼跪在地上心如死灰的眼见喜,道:“秋日风大,二位还是随我进屋去谈吧。”
两人随着他步入草庐之内,草庐中正烹着一壶热茶,壶上升腾着清浅缭绕的烟雾。
茶壶旁摆着一张方形的小桌,桌上放着两本整齐叠放的旧书,一盏古朴的烛台,桌旁则是一张用草垫铺成的床榻。
整个草庐之中,只有这几样物件,别无他物。三个人共处一室,稍显拥挤。程不渔心下暗暗叹道,这简直比丐帮中的房屋还要简朴、潦草些许。
陆旸道:“素日都是贫道一人独居在此,少有来客,住处简陋,还望二位少侠见谅。”
程不渔笑道:“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道长这住处,多少人求之不得!”
陆旸轻笑,盘膝而坐,定定望着二人,道:“程少侠,沈少侠,贫道虽没有算过,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我想,你们一定是受我妹妹之托,来劝我回二十八坞的吧?”
第27章 危局迫眉睫
程不渔笑道:“你妹妹知道你在这折云山捱魂崖,却怎么也找不到你,你说怪也不怪?”
陆旸苦笑摇了摇头:“我知道她来寻我多次,可我偏是不想回去。”
“为何?”沈璟彦问道。
陆旸望着屋外,释怀叹道:“你们瞧我这里,好山好水好风光,闲云野鹤,从容自在,我何必再回那是非之地去呢?”
程不渔笑道:“这一点,你和你妹妹倒是很像。她说她也不愿意操太多的心,所以不愿意做那二十八坞的总瓢把子。”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蹙眉道:“嗯……寡淡,寡淡!”
陆旸笑道:“看来程少侠平日甚少喝茶。”
程不渔自腰间摘下酒葫芦,朗声笑道:“不是甚少,是从来不喝。丐帮弟子,酒才是朋友!”
他为陆旸斟了满满一杯酒,道:“道长,久居深山,偶尔也得换换口味。你也尝尝!这可是上好的渡秋江。”
说罢,他为沈璟彦也倒了一杯。
陆旸恭谨笑道:“我已许久不曾喝酒了。”
程不渔道:“诶!今日难得有客人到你这草庐来,你好歹给个面子。喝了这杯酒,我们可就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陆旸低下头思忖片刻,笑道:“也好。”
说罢,他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璟彦不动声色,端着茶杯,似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他才抬起头来,问道:“道长,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陆旸定定看着他,眼中仍是挂着笑意:“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离开二十八坞么?”
“是。”
陆旸沉沉叹了口气,道:“二十八坞看似平静,实则内部早已暗涛汹涌。当初父亲失踪,坞内急于选出新的坞主,而坞内两派都各自推举自已中意的人选,一边是长姐陆昭昭,而另一边……”
沈璟彦猜测道:“另一边是你。”
陆旸顿了顿,颔首道:“不错,是我。”
他自手中抟着酒杯,继续道:“当初因为这件事,坞内明争暗斗,撕破了脸,而我当时正在太和剑派拜师学艺。我本立志绝不再做一个匪徒,如若继任了坞主,也绝不会再让二十八坞做那北辽第一大匪帮,而是改头换面,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江湖门派。”
他眼中忽然有光一闪,充满了期许。但这光,只是出现了一瞬间。
程不渔赞许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沈璟彦忽然明白了几分:“但是坞中有些人不同意。”
程不渔眨着眼,愣声瞧着他:“谁?”
沈璟彦解释道:“那些与陆震南一起打天下的旧人。”
陆旸点了点头,“不错。那些守旧派,无一不支持长姐继任。”
“所以在这场内斗之中,你还是没能胜过她。”
“是。”
陆旸笑了笑,“我从不避讳此事,只因我觉得,我想做的事,乃正道之举,而我想成为的人,也绝不是一介匪徒。我便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彻底与二十八坞一刀两断,而这些,都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沈璟彦由衷叹道:“道长大义。”
“大义算不上,只不过不愿堕落罢了。”陆旸轻轻一叹,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说到“堕落”二字,他的语气更加沉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