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声音忽而远去,四周骤然暗了下来。
男孩感觉到肩膀一松,搂着他的胳膊消失了。
他转身四望,偌大的书房灯火俱灭,只有他一个人。
“爹?”
无人回应。
书房残破不堪,处处漏风,似被遗弃许久了。
是的,他想起了。家早已破败,只有父亲的音容笑貌宛如在眼前。
男孩惊慌地奔出书房,一脚跨过门槛,发现自已置身于陌生的小巷子里。
这里是一处地形错综复杂的贫民窟。路两旁都是破旧的木头房子,地面污水横流,行人衣衫褴褛,乞丐躺在角落里。
男孩茫然又着急地奔走,沿街寻找着什么,精美的皮鞋毫无顾忌地踩着泥水。
在哪里?
他一间间屋子搜索着,翻箱倒柜。
在哪里?
她在哪里?
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小女孩的身影忽隐忽现。一会儿走过路口,一会儿钻进巷子里,一会儿又出现在他背后。
男孩变成了青年,小女孩依旧是孩童模样。
“等等!回来!”🞫|
他一次次向她奔去,双脚却似被铁链锁住,怎么都迈不开。
他只能眼睁睁看那孩子奔跑进一片黑漆漆的浓雾里……
……
“三爷?”✘ʟ
傅承勖睁开了眼,轻吁了一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这个梦里焦虑的情绪会延续到醒来后的生活里。而且对于他来说,做这个梦,意味着软弱。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最好给我来一点好消息。”傅承勖穿上晨袍,接过阿宽递来的咖啡。
“日本那边有消息了。”阿宽道,“他们根据‘新光会’找到了一条线索,查到了一个人。”
傅承勖灌了一口咖啡,一扫疲惫之色,翻开了阿宽递来的文件。
1929年,3月。
华东的春天已降临大地。随着几场春雨落下,万物复苏。草地,树梢上,全都浮现一层浅浅的嫩绿。
空气还有些冷,但一旦骄阳破云而出,便会把人晒得暖洋洋的。
时髦的年轻姑娘纷纷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较为单薄的早春装,衣服颜色也从冬季的深色变为带有春天气息的浅蓝、杏白和粉红。
新年新气象。对于宋绮年来说,今年的新气象,就是她将会开一家正式的时装店。
元宵节第二天,宋绮年便着手翻新铺面。
有傅承勖入股,宋绮年便有充足的资金对铺子进行彻底的改造,让它更符合自已的审美。
墙纸和大部分家具都要换不说,宋绮年还打算改动一下铺子前堂的格局,将会客室扩大,兼具沙龙和展厅的功能。试衣间也要重新装修,变得更加私密、温馨和舒适。
宋绮年并不住店里,于是将起居室装修成了一间优雅的贵宾休息室,供身份较为特殊的客人使用。
施工队保证半个月就能完工,当天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开春订单暴增,可宋绮年还是每天都会来施工现场转一圈。
傅承勖介绍的施工队做事认真负责,宋绮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主要是想亲眼见证自已的第一家铺子是怎样一点点修好的。
左右的商铺邻居们很快便对这家新铺子充满了好奇。
服装店不稀奇,但老板娘年轻貌美,每日过来都会穿着不重样的时髦洋装,实在是这条街上新鲜又亮眼的景色。
这么摩登的裁缝,做出来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样。
店开张的日期还没定下来,附近的女人们就都已经望穿秋水了。
室内格局搭建好那日,江映月也好奇地跟着宋绮年过来看效果,当即对那间贵宾室赞不绝口。
“这个设计真不错!太太小姐们最爱分派别,还喜欢合伙排挤别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家分开坐最好不过。我还建议你买一个大屏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将沙龙一分为二,更方便客人们分界而治。”
“巴掌大的地方,还要学上海滩分成好几个租界?”宋绮年笑,“再说了,铺子里日常客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同时有五六个。”
“那是因为你之前是个家庭小作坊。”江映月道,“开了正经铺子就不同了。广告一打,名声响了,客人得翻倍。说起来,我看到你还把厨房翻新了,装了煤气灶和储藏室。怎么?你还打算做餐饮了?”
这问到重点了。
宋绮年道:“除了做衣服,我还打算经营一个艺术沙龙。所以我才把会客厅扩大,还把后院也翻新了。我希望客人把我这里当作逛街累了后歇脚的地方,可以和朋友讨论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我这里会不收费地提供茶点、香槟……”
“香槟?”江映月低呼,“这项支出可不小!”
“香槟由傅承勖提供。”宋绮年笑,“不过也不是没条件的。我和他打赌,开张促销期内我能收集一百名贵宾会员,他才会给店里供应香槟。”
江映月早就好奇不已,借着机会问:“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合伙的?”
“正常做生意的那种合伙呀。”宋绮年道,“他出前期成本的大头,后期拿分红。别看我这生意小。我算过,要是生意按现在的情形良性发展下去,回报率挺高的。对于傅承勖来说,蚊子虽小也是肉嘛。而且不瞒你说,高级定制只是开始。我想等品牌的名气打出来了,还要进军成衣领域。”
江映月听得咋舌:“那你打算起个什么招牌?”
这可把宋绮年问住了。
她现在的小作坊连牌子都没有,客人只含糊地称之为“宋家”。可是新铺子要在工商局里注册,要有发扬光大的可能,必须有一个响亮的店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