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愤怒离去的宋绮年正坐在后座里。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泼汤水。”傅承勖道。
“凡事总有第一次。”宋绮年笑容可掬,“傅先生该庆幸那是一杯冷咖啡!”
傅承勖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宋绮年又道:“关于我的私生活,傅先生还有什么观点要发表,不如趁此机会一口气说了,然后我们好谈正事。”
她始终笑着,可眼含愠怒,如一只炸了毛的猫。
看着依旧娇媚可爱,但熟悉猫性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再伸手逗弄:必然是会被挠的!
傅承勖立刻低了下头。
“我不该说那番话。是我过界了。我向你道歉,宋小姐。”
这男人这么爽快就低头道歉,倒是让宋绮年有些意外。
如此一来,她再咄咄逼人,倒显得自已没气量了。
宋绮年不免没好气:“我知道傅先生刚才是故意激怒我,好演得逼真一些……”
“但戳穿别人内心弱点不是绅土之举。”傅承勖道,“每个人心里都有柔软之处,我不该拿这个来讥嘲你。”
宋绮年不语。
“但是,宋小姐,我从来不觉得你的出身是一个污点。”傅承勖又正色道,“你过去只是没有选择的权力罢了。可你从来没有放弃,终于抓住了机会,改变了人生。很少人有你这样的果决和勇气。”
他凝视着宋绮年:“你的毅力和胆识让我钦佩。”
面对这么真诚的道歉和赞美,宋绮年无法不软化。
只是,被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看得如此透彻,让她很不自在。
因为被人看透,便意味着对方悉知自已的弱点,有能力掌控自已。
对于宋绮年这种性格独立强势、反感被掌控的女子,不免脑中警铃大作。
可是傅承勖这男人,成熟世故,又在尔虞我诈的金融界混得如鱼得水,必然双目如炬,老奸巨猾。宋绮年的阅历同他没法比,在他眼中也自然如一本打开的书。
宋绮年抿了抿唇,退了一步:“我也很抱歉泼了你咖啡。”
傅承勖耸肩:“是我活该。”
宋绮年不禁莞尔。
气氛彻底缓和了下来。
“这是你的新身份证件,新名字叫宋玉梨。”傅承勖将一个信封交给宋绮年,“取这个谐音是便于你适应,请别多想。我还给你安排了一处临时住处,公馆里面已有我派去的下人和司机,只管放心使唤。我就没有为你准备服装了,但备下了几套首饰。同林小姐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会用得上。”
准备得如此周全,让宋绮年不禁回忆起往日还在帮派里的生活。
本以为再也不会重温那段岁月。
“宋小姐,想必你也清楚,要假装富家小姐,衣服和珠宝是不够的。你的法语说得怎么样?”
本以为宋绮年会摇头,没想她张口道:“bonjour madame. voici le menu du jour.(您好,太太,这是我们今日的菜单。)”
傅承勖困惑。
宋绮年解释:“有一次,我要从法国参赞的夫人身上偷一个珠宝。我假扮成了法餐厅的招待,临时学了一句法语。”
“只学了这一句?”
“我只需要这一句。”
递上菜单的时候,宋绮年就已将参赞夫人的珠宝偷到了手。
“那英文呢?”傅承勖又问。
“比法语好多了,可以应付日常交谈。”宋绮年有些自豪,“我还可以用英文背诵《圣经》。”
看傅承勖不信,宋绮年流畅地背诵起了《旧约:创世纪》。
“ln the beginning god created the heaven and the earth. And the earth was without form, and void; and darkness was upon…”
“好了!我知道了!”傅承勖惊叹,“‘千影门’居然会教英文?”
“怎么可能?”宋绮年大笑,“是我偷偷跟着一个英国牧师的太太学的。我给她做针线活,她用《圣经》教我英文。”
师父年轻时被洋人羞辱过,极其厌恶西洋文化,甚至生病了都坚决不去看西医。要是知道宋绮年私学英文,没准会割了她的舌头。
也是在这位善良又寂寞的牧师太太那里,少年宋绮年学到了一些日后派上用场的知识:西餐礼节,西方文学和艺术,世界地理知识……
宋绮年第一次看到了国外的时尚杂志,从那一道小小的门缝,望见了对面的大千世界。
“接下来,宋小姐有什么计划?”傅承勖问。
“先想个办法,从林万良身上把钥匙偷到手。”宋绮年从文件夹里抽出林万良的资料,“他真的很难接近?”
“很难。”傅承勖道,“在这之前,我曾试过,一直没成功。还有,他曾遇到过女刺客,对不熟的女人也相当防备。美人计对他没用。”
“他难道不近女色?”
“他的情人就住在公馆里。他不同外面的女人来往。”
“所以,”宋绮年思索着,“能靠近他的女人,除了情人,就是他妹妹了。”
“宋小姐想到了什么?”傅承勖眯眼。
宋绮年道:“既然不能接近他,那就让他来接近我好了。”
傅承勖皱眉:“林万良对女色非常警惕。况且,如果需要你出卖色相,这我很不赞同……”
“放心。”宋绮年不屑,“我混江湖这么多年,只抛过媚眼,从未货腰。”
傅承勖不解。
宋绮年挑眉一笑:“小时候学艺,专门要学如何勾引人。针对男女老少,各种职业性格,都有不同的诀窍。但有一条是通用的,也是教我们这个技能的师父特别强调的:她说,最有效的勾引,就是让对方主动来接近你。因为一旦主动,就已将戒心放下一半,后面的事便顺水推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