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浑身伤痕累累,而唐雪芝失手杀夫,也被吓得手脚俱软。两人互相搀扶着才走出了地下室。
邓启明就躺在厨房门口的地板上,衣服已被鲜血染红,身下一大片黏稠的血液。那把匣子枪就落在血泊里。
唐雪芝一看便膝盖软得站不住,又哭了起来。
“别看。”小武捂住了唐雪芝的眼睛,“不是你的错。”
两人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入眼所见,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
“这是哪里?”小武满头雾水。
“这是我娘家在淀山湖边的农庄。”唐雪芝道,“你东家到处找你,我们在城里待不住,就跑到这里来躲着了。”
距离上海这么远,难怪三爷一时没找过来。
小武的目光落在院子里一辆车上时,霎时亮了起来。
这是邓启明的车。而邓启明显然再也用不上了。
“大姐,上车。”小武招呼着唐雪芝,“我先带你回我东家那里。放心,我东家人可好了,他一定能帮你。”
唐雪芝六神无主,小武说什么她都点头。
小武受过伤的腿其实剧痛难忍,可他还是强撑着,将车开到了最近的一个镇上。
小镇上有一个汽车站,站里有全镇唯一一台电话机。小武用这台电话机拨通了傅公馆的电话。
数小时后,傍晚的夕阳中,两辆黑色汽车烟尘滚滚地自东边疾驰而来,急刹停在了小镇的汽车站前。
唐雪芝以手挡着刺目的夕阳,走出了候车棚。
车门打开,身穿劲装的男人们接二连三跳了下来。紧接着,又见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踉跄着走下了车。
董秀琼的心脏狂跳着,手死死抓着门把才勉强站稳。
她都没想到自已竟然有勇气跟着阿宽他们一道出门,奔波数十里,只为了赶来接小武。
长途车,野外,陌生人……样样都让她恐惧无比,却都无法同可能失去小武相比。
“人呢?”阿宽抓着唐雪芝就问。
唐雪芝吓得不轻,急忙指着棚里躺在板凳上的小武。
“他烧得厉害,我叫不醒他!”
董秀琼扑了过去,就见小武烧得满脸通红,嘴唇发白,正喃喃呓语着。
“水!”阿宽朝手下大喊。
立刻有人递来了水壶。
几口水下肚,小武总算略微恢复了一点意识。
“……小琼姐?”
董秀琼霎时泪如雨下:“是我!我们来接你了!你会没事的……”
“好兄弟!”阿宽松了半口气,将小武扶起,“我这就带你回去。”
“三爷……”小武呢喃。
“三爷正在和司令部扯皮呢。”阿宽背着小武就朝车走去,“放心,他也急着见你。”
“我要见三爷……”小武浑浑噩噩,“我有事……要和他……她还活着……”
“谁还活着?”董秀琼问。
可小武的脑袋耷拉了下来,又昏了过去。
董秀琼吓了一跳,面孔霎时苍白如纸。
阿宽摸了一下小武的脉,安慰董秀琼:“晕过去了。没事的!”
董秀琼这才缓过一口气,帮着阿宽把小武放进了车后座里。
“求求你们,把我也带走吧。”唐雪芝追到车前,苦苦哀求,“我男人死了,我娘家没人了。这位小兄弟之前许诺了要带我一起走的……”
董秀琼霎时生了恻隐之心,朝阿宽望去。
阿宽盯着唐雪芝,犀利且带着审视的目光逼得唐雪芝低下了头。
“你上后面那辆车。”阿宽吩咐。
唐雪芝松了一口气,别过脸,抹了一把泪水。
傅承勖带着一身烟酒气从车里钻出来,大步奔进了大宅里。
他刚刚提前结束了和司令部代表的私下会谈,就为了赶过来见小武。
阿宽迎了上来,陪同傅承勖往病房而去,一边向他说着小武的伤情。
“……都是皮肉伤,但伤口感染了,一直在发烧。医生说只要退烧了就没有大碍了……我做主将他安置在了客房里……”
“你做得对。”傅承勖沉声道,“这里比他的宿舍条件好。”
董秀琼正用湿帕子给小武擦着脸和手。听到男人们的说话声,她匆匆抹了一下眼角,才转过身来。
“三爷。”
傅承勖望着病床上陷入昏睡的小武,眉心紧锁。
“问问医生还有什么办法?缺什么药,我会去想办法。”
“医生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了。”董秀琼虽竭力克制着情绪,可喑哑的嗓音还是漏了底,“他的烧已经比之前要退了些,刚才还醒了一会儿,闹着要见您。他一直嚷嚷着什么……他还活着。我没听明白。”
“对。”阿宽也道,“我接到他的时候,他也和我说了这句。”
“还活着?”傅承勖在床边坐下,给小武把脉,“难怪……小武说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阿宽道:“他之前在电话里说,邓启明要杀他太太,两人在拉扯中枪走了火,邓启明反而中弹身亡。小武答应了带邓太太来投靠您,邓太太就把他放了。”
“邓太太也随我们来了。”董秀琼道,“我让人把她暂时安置在配楼里。她没受伤,但也被吓得不轻。”
傅承勖不予置评,又给小武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
“再派两个人过来,轮流照顾小武。董小姐,你也别累着了。等小武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董秀琼和小武的关系虽暧昧,可贴身照顾、擦拭身子这样的活,还是不方便由董秀琼来做的。
吩咐完这一切,傅承勖又安慰了董秀琼几句,才离开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