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润又深邃的眼睛如一汪幽潭,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带给宋绮年遍体清凉。
到嘴边的问话在看到宋绮年淘气的笑容时又咽了回去。傅承勖笑着,也用脚勾了勾宋绮年的腿。
宋绮年怕痒,飞快缩了脚。
两个人都笑得像学堂里的孩子。
宋绮年忍不住道:“这样真好。”
互相蹭脚?
傅承勖不由露出略带暧昧的神色。
“我是说今天这样安安静静地做事啦!”宋绮年又在桌下轻踢了他一下,“没有惊心动魄的历险,没有枪林弹雨,钩心斗角,或者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冲突。就这么平静地在一起,做着一些很普通的小事。我们今天甚至没怎么交谈。但是我觉得今天是我到北平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傅承勖了然,放下钢笔,握住了宋绮年的手。
“我一直都很享受和你互相陪伴的时光。”
两人的手交握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傅承勖重新提笔,才刚抄写了两行字,书房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小杨,他焦急道:“傅先生,郭总长让我通知您,我们刚刚才得知,马探长得到一条线报,认为魏史堂已经离开了北平,他就擅自把守在银行的警员调走了!”
宋绮年看傅承勖脸色不对劲,放下笔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这个五叔长进了,玩了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傅承勖招呼宋绮年一起听话筒,问小杨,“郭总长怎么说?”
“郭总长刚才和马探长大吵了一架,气得不行。可这案子归马探长管,郭总长只是协助,调动不了警员。郭总长让我通知您,看看你们这边能采取什么补救措施。我们辛苦了那么久,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傅承勖同宋绮年对视。
宋绮年一声长叹:“我刚才说今天是最快乐的一天。这话可能说得太早了。”
傅承勖也在银行里安排了眼线。那人很快传来了消息,证实了小杨的话。
“魏史堂肯定准备动手了。”傅承勖道,“就是不知道具体选在什么时候。”
“要是我?那就今天!”宋绮年斩钉截铁,“夜长梦多。万一马探长回过了神,或者郭仲恺从别处调来了警力呢?一定是今天,就是这个下午!确切地说,下午五点半左右。”
这其实是宋绮年他们自已的计划。
他们如果行动,就会选在下午五点半左右。
银行五点后不再接待客户,进行当日的结算工作。这个时候,银行闲杂人少,保安已经累了,却还没到换班的时候。
五点半是大部分公司和政府机构的下班时间,花旗银行又位于闹市区,门前的马路会十分拥堵。警察赶过来的时间会比平时长许多。
只是怎么都没预料到,魏史堂不选择蹲守打劫他们,却选择自已动手打劫银行。
而只有一个人能给出答案。
江映月的屋内,窗帘拢着,灯光幽暗。
室外是热辣辣的盛夏下午,室内却仿佛永远在清亮的夜里。
收音机里正放着《牡丹亭》。江映月斜倚在沙发里,闭着一双美目,一手撑着头,一手在膝上打着节拍。
宋绮年他们走进来,见这一幅景象,心道这女人哪里是在坐监,分明是在度假。
“绮年,三哥,还有袁掌门?”江映月笑盈盈地起身,“什么风把你们一起刮来了?”
宋绮年开门见山道:“我们要知道魏史堂的行动计划。”
“这可有点难。”江映月道,“我只派了一个手下去帮他。他们怎么商量的,我又不知道……你在找什么?”
宋绮年在屋内四处走动,锐利的目光扫荡着一切。
小双一直紧张地跟在宋绮年身后。
“师叔,我们这几天牢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我们甚至每天晚上都给她喂安眠药……”
可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宋绮年的目光落在地毯上的一个深深的圆形印子上。
她很快找到了印子形成的原因:一盏放在窗前的落地灯,灯座是圆形的,大小和那一处印子吻合。
这灯显然挪了位子。
“这灯,”宋绮年问,“什么时候挪到窗边的?”
小双努力回忆:“三天前。这女人打泼了茶,把地毯打湿了,我们就把灯挪了个位置。”
宋绮年站在灯边,将窗帘扯开一道缝,举着望远镜朝窗外望去。
傅承勖和袁康走了过来。
街对面是一排中式的砖楼民居,住的都是有钱人。天气炎热,许多人家出城避暑,房子空着。
宋绮年将望远镜递给傅承勖:“十七号那一户。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住进来那一天,他们全家正好出门,门窗紧闭,窗帘也都合上了。但你看二楼南侧的窗户,窗帘是拉开的。”
宋绮年朝江映月望去:“我敢打赌,你的人撬了十七号,通过灯光发莫斯密码和你交流。所以,魏史堂的行动计划,你一定知道!”
也只有灯光才能在夜晚透过窗帘的细小缝隙,让两边的人都看到。
江映月笑而不语。
“怎么可能?”小双惊呼,“我们一直盯着她的,师叔。她要用灯发密码,我不会看不出来。”
傅承勖问:“你们给她吃的安眠药,是融在水里的,还是药片?”
小双这才意识到了漏洞所在,嗓音降低:“药片……”
这是个小伎俩:江映月假装吞下药片,然后背着人吐出来,转而给守夜的女看守下了药。
“你负责守夜,就没发觉自已睡得特别沉?”袁康质问。
小双汗颜,喏喏道:“主要是……一觉醒来,她还好端端地……就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