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三幅画反复看了两遍了,陈炳文眉头深锁,神色耐人深究。
“陈教授,怎么样?”中村大使急切地问,“哪一幅是真的?”
到这一步,陈教授已将紧张和胆怯抛在脑后。他深切地体会到了女儿纵横江湖的那种刺激,心中越发镇定,发挥得也越来越稳。
“大使阁下稍安勿躁。”陈教授在气场上已转客为主,“不论绘画工艺,还是纸张、颜料,甚至印章,比起之前那五幅,您这三幅,都要靠谱许多。其中有一幅,依我浅见,确实极有可能是真品。”
中村大使瞪大了眼。
见吊足了这日本佬的胃口,陈教授拿起了一幅画卷。
中村大使满脸愕然。
很显然,这幅并不是他之前认定的最有可能是真品的那一幅。
陈教授道:“这幅仿得最逼真,我初次看时,差一点就认定了它。”
中村大使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么,到底是哪一幅?”
陈教授这才郑重地捧起倒数第二幅画卷。
“就是这一幅!”
中村大使哗地长舒了一口气,眉眼嘴角霎时全松懈了下来。
“果真是这一幅!”
陈炳文赌对了。这一幅显然正是中村心中的真品。
“就是它了!”陈教授感慨万千,“当年我见到它,还是在一位镶黄旗贝勒爷的府上——溥仪皇帝将画赐予了那位贝勒。我凭着祖辈的交情,才有幸临摹此画。我不但记得这些笔触和色调,还记得一些小小的瑕疵。所以,我能认定,就是这一幅!”
陈教授对画卷爱不释手。
“看看这雄山秀水,看看这精美的色泽和灵巧的笔法。受乾隆爷之命临摹此图的宫廷画师不少,但只有寥寥几位的画得到认可。王炳虽不如王希孟,却也给这山水赋予了他自已的灵魂。那时候没有照相机,好在有这种极品的摹本,让后人窥到稀世名画的一角。”
陈教授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系好绳子,再双手把卷轴递给中村大使。
“如此珍宝,还望大使能好好珍藏。书画之物的储存,对湿度和温度都有极高的要求……”
中村伸手来接。
可大概是室内太过昏暗,陈教授没有看清楚,提前松了手。
画卷噗通落地。
陈教授和中村大惊失色,同时弯腰去捡,脑袋不出意外地又撞在了一起。
随着两声哎哟,两个人都朝后跌去。中村又撞倒了一个高角几,花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爸,你没事吧?”宋绮年大声疾呼。
门外的下人听到声音,推门而入,七手八脚地将陈教授和中村扶了起来。
“画!”中村猛地回过神,“我的画呢!”
下人们满地寻找,发现了墙角的画卷。
中村一把将画卷夺了过来,紧紧抱在怀中,松了一口气。
宋绮年正用手帕捂着陈教授的脸。陈教授的鼻子似乎磕破了,一道鲜血顺着下巴往衣领里流。
宋绮年焦急道:“大使阁下,我还是带家父回家的好。就不多打搅了。”
中村原本安排了午饭,可陈炳文这个模样,显然不适合继续留下来。x|
反正画已鉴定完毕,没有再需要陈炳文的地方了。中村不光亲自送客,还将原本准备的谢礼加重了几分。
中村家的仆人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把陈家父女送出了大使馆。
车门一关上,陈教授便迫不及待地问女儿:“画呢?”
宋绮年笑眯眯地打开了那个长匣子,将那两匹正绢随手一丢,掀开底下的一个夹层。
一个画卷就躺在暗格之中。
陈炳文和中村撞得东倒西歪之际,宋绮年迅速将画掉了包。
历经几次转折,这一幅国宝终于被他们拿到了。
陈教授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抱在怀中,激动得双手颤抖:“只可惜,只要中村还是大使,这画就不能被公布。”
“他这大使已经做了几年了,很快就会换人的。”宋绮年道,“您该惋惜的是,历史上不会记载我们的贡献。”
这一次行动虽是义举,却也到底是行窃,有不光彩的一面。陈炳文和宋绮年在社会上都有名望,最好还是不要同这样的事牵扯在一起的好。
可陈炳文丝毫不介意这份贡献能否被人知道。
“我这半生都在同盗墓贼、文物贩子对抗,却一直输多赢少,眼睁睁看多少文物就此流失海外。甚至,还让你被拐走了……”
说到这里,陈炳文哽咽。
为了保护文物而失去了女儿,导致家庭分散。这事是否得不偿失,他是否后悔过,这个答案将永远埋藏在他心底了。
宋绮年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
陈炳文深吸了一口气:“亲手救回一件国宝是我梦寐以求的事。这么多年,这个梦终于实现了。我知道我们这个办法……有待商榷,但我问心无愧!”
宋绮年充满自豪地笑了:“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爸。”
陈教授情绪渐渐平复,问:“接下来呢?”
“去上海。”宋绮年道,“帮郭伯伯把小宝珠找回来!”
第七十六章 合力救人
纵使有傅承勖的飞机,陈家父女赶到上海郭家时,已是傍晚五点过了。
父女俩一走进大门,就听见激烈的争执声从书房里传出来。
“不能把她交出去!”郭仲恺坚决道,“我当然想救回我女儿。可这么做实在违背我做人的原则!她是个罪犯没错,但我没有权力处置她。”
“我也觉得不能把那妖女交出去。”袁康道,“我是不在乎她的死活的。我只是担心她会借这个机会逃跑,反而拖累孩子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