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纱(51)
“是薛令和你说的？”长久以来的秘密被戳破，杨舒屹的大脑一片空白，忽视用力砸在耳膜上的心跳声，强迫大脑维持运转。
是因为这样，所以薛令那天才会知道她的名字？如果薛令对她那些小心思的知情要追溯到和雒宇交往之前，那薛令得多早之前就知道她把她当假想敌的事情啊？感情这么久以来她都一直被薛令看笑话？那薛令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她说薛利升卷款跑路的事情的呢？
“不是，她并不知道你对她的过分关注。”雒宇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
悲伤在他的双眸中涌动，他轻轻地说，“是我猜到的。”
那一瞬，足以掀翻身体宇宙的飓风在他们交汇的目光中席卷，将双方一直以来的伪装摧毁得一干二净。
杨舒屹她不知道雒宇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更不知道他知道她的小心思多久了。她的心底竟然生出一阵侥幸，反应过来后，她为这样的侥幸哭笑不得，前男友发现她的阴暗面竟然比嫉妒对象得知她的真面目要容易接受。
为什么？是她在雒宇面前破罐子破摔了吗？还是在薛令面前维持体面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没时间深想，她故作镇定地问他：“什么时候？”
见杨舒屹没有否认这场恋爱的真正缘由，雒宇眼中的哀切更深，反问她：“重要吗？”
“当然。”她想说事关她到底在他面前丢脸丢了多久。但转念一想，追溯这个对于早已经撕破脸分手的男女而言，有什么意义呢？可是，没有意义她也想知道。她想知道她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端倪，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窥见她对薛令的妒忌情绪的，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又是怎么把恋爱动机归结到这上面去的。
偏偏雒宇并不愿意满足她沸腾的好奇心，语气嘲弄：“我们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被他脸上的讥诮深情刺痛，从中隐约察觉到了他对她不能示人的暗面的鄙夷。
果然，任何人发现她拥有这样丑恶地忌恨着另一个女人的嘴脸，都会对她视如敝屣。明明她早就懂得这个道理，明明她同样认同只有真善美值得赞美和歌颂的道理，偏偏胸口还是被他用这样冷酷的眼神扎了一刀，汩汩地流出腥气，刺激她本就焦躁的神经。
“所以呢？你要怎么办？你要向她揭穿我？告诉她，我一直在暗中像老鼠一样偷窥着她，告诉她，我日日夜夜都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杨舒屹的神情同样冷冽下来，她用言语给自己塑造一副坚实的盔甲，语调一声比一声激昂，“那你说吧，我不在乎。我就是嫉妒她，怎么了！”
她不在乎在薛令面前暴露出真面目吗？她当然在乎！
在她心底，薛令仍然是她的假想敌，她和薛令之间的竞争并没有因为薛令的生活巨变而结束。哪怕薛令美满家庭的假象已经被戳破，哪怕薛令的生活已经不比从前，哪怕近距离接触后发现薛令和她构想中并不完全一致，可她仍然认为薛令美丽、鲜活、洒脱……还有善良。换做是她，她绝对不会老实地放过变卖奢侈品的那笔钱，让银行划扣走。
雒宇被杨舒屹骤然竖起的尖刺弄得一头雾水，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事情？”
“那你……”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杨舒屹目露迷茫。
雒宇面色几变，终于回过味来，好笑道：“我没你想象得那么无聊。你嫉妒她就嫉妒呗，就像你说的，嫉妒又怎么了？”
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他继续往下说，“再说，喜怒忧惧爱憎欲，脱离掉七情六欲你还是人吗？”
杨舒屹愕然，面色像是被混凝土凝结，忍不住再次确认：“你觉得我嫉妒她，我搞雌竞没问题？”
雒宇嗤笑：“你们这群女的很无聊哎，干嘛污名化‘雌竞’这个词，它不应该和‘雄竞’一样，是个中性词吗？女性之间的正面竞争和合作，难道就不配称呼为‘雌竞’？你没做违反世俗道德的事情，为什么要赋予你那些小心思负面意义？为什么要害怕别人说你雌竞？”
醍醐灌顶，她一时间被雒宇这番言论震撼到说不出话。是啊，她从没有做出过伤害或打压薛令的行为，她也并没有开展过度竞争，她只是仰视、追逐着另一个人，在心底暗自和她较劲。按照雒宇的理论，她根本是问心无愧的。甚至，因为内心在不断在和薛令攀比，她不断迫使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她看见了对方的美好，忍不住窥镜自视，进而想尽办法让自己变漂亮，努力让自己成为薛令的校友，拼命让自己变有钱……因嫉妒心而产生的竞争无意间促使她的成长和进步，具有正面的意义。这样的她，到底是为什么要恐惧他人发现她的妒忌之心？
她终于发现事物另一面的同时，也清晰地意识到她司空见惯的那一面的产生原因——世俗妖魔化雌竞，她也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所以才会认为自己的心思龌龊、见不得光。
世俗的枷锁难以挣脱，哪怕她自认无愧于心，从未做过损害薛令的事情，可薛令在得知她的嫉妒之心后却未必会脱离世俗的眼光看她啊！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意让薛令讨厌她。杨舒屹嗫嚅着，知道她心底所想说出口的话，肯定会被雒宇用千万个有力的理由反驳。
她的反应倒是给了雒宇启发和可乘之机，他俯身凑前来，眼中狡黠的精光闪过，口吻蛊惑，“至于我想怎么样……作为交换，我把亲口告诉薛令你对她的想法的机会留给你，换取你放弃赶我走……对，你还是可以冷脸以待，但是不能赶我走。你看，这笔买卖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