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纱(79)
“对吧?”吴姐其实也没想清楚,离婚后除了能堂堂正正地谈一场恋爱以外,“另一种可能性”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只要那样的生活里没有旁人对她不守妇道的闲言碎语,没有那个看见就想吐的丈夫,她就觉得是可以期待的。
薛令好奇:“那姐姐你咋想的?你老公威胁你,就这么拖着先?”
吴姐冷笑:“当然不是啊!我已经想好了,既然没办法和他硬碰硬,那就来软的,找机会把我想离婚这事儿透露给谷育贤外面那个,让她想办法逼着他跟我离婚。她肯定会想办法搞定他,毕竟他可是会分走老娘一半身家呢!”
手机短促地响起了信息铃声,吴姐这才想起正事,赶忙解锁查看。
“妹妹,快看!”吴姐难掩语气中的激动,将图片放大给薛令看,“这个薛利升前几天才到医院甲状腺外科看过病呢!”
照片是翻拍医院系统的界面,除开前几天的甲状腺外科,薛利升再上一次的就诊记录已经是五年前的急诊科。这次估计是挂号需要重新在微信绑定就诊人,薛利升被迫登记了必填项的手机号。大概是没意识到住址非必填项,薛利升还在档案上填写了住址。不过,大概是出于隐私保护的原因,他的地址并没有填写得很详细,只写了个小区名。
吴姐瞅见那个小区就忍不住阴阳怪气:“噢哟,这个小区啊,前几年开盘的时候还搞验资看房呢!现在掉价掉了快一半都卖不出去,笑死人。”
第39章
拿手机记录下薛利升的手机号和住址,薛令止不住地对吴姐千恩万谢。
吴姐却因为那个贵价小区产生了仇富心理,摆手让薛令赶快去忙,务必要想办法从她继父身上撕下一层皮来。
事情发生重大进展,薛令神采飞扬,马上回隔壁拎包,准备奔赴下一战场。
“姐,我亲姐,我今天先走了哈!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吃饭免了,你去忙吧!”
沉浸在思绪中的杨舒屹却没急着走,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姐,你就没想过找一个,爱你比你爱他多得多的人吗?”
吴姐意外于杨舒屹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洒脱地笑了笑:“他爱我更多,当然很好,但这种东西也不能强求啊!”
“但连工作都不愿意为你舍弃的人,真的是值得托付的良人吗?”
“舒舒,我还是那句话,你对爱的标准定得太高了。为了爱情放弃利益的事情,不只他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谈个恋爱,何必要钻牛角尖,和钱过不去,为难彼此呢?”
“好吧!”
杨舒屹陷入了更深的自我怀疑中,有些恍惚地和吴姐道别。
雒宇的工作去向,和梁文开婚后定居地,老连是否愿意为了离婚而放弃工作——在杨舒屹看来,这三件事情的核心都是一样的,产生分歧的根源都是男方不够爱。
但和她处于同样境况的吴姐却根本不把这些事情当作困扰,也不认为这是对方不够爱她的表现。
杨舒屹很困惑,难道真是她将爱的标准定得超乎常理,常人难及?所以嘉映才会说她否决梁文开的爱的凭据太过片面,而吴姐则说她理解的爱的标准太高。
她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理解和学习爱的,她对爱的理解全靠观摩和自己琢磨,横竖这玩意也没有标准的模板,自由心证。
她年少在日记里制定标准时参照的是浪漫到可以为对方赴死的爱情电影,是“I don‘t have the strength to stay away from you anymore.(我已经没有力量离开你)”这类被雒宇吐槽难以理解的狮子和羔羊相爱的玛丽苏电影。现实中的参照物则是诸如舅妈对表弟,卓也对薛令,还有那些深陷在爱恨情仇里的男女。所以,爱很长一段时间对她而言是捉摸不透的,难以企及的,反复涂改的。
她甚至没有琢磨透,她的母亲到底爱不爱她。爱她?她从初中开始过上寄人篱下的生活,维持着以年为计数单位和冼女士见面的频次。不爱她?冼女士再婚后成为家庭主妇,经济称不上很宽裕,但她向冼女士表达她上大学已经有能力自食其力后,冼女士还是定期给她转钱,直到她大学毕业为止。
人对自己没能拥有的东西总是格外迷恋,长大后她终于通过努力如愿获得了翘首以盼的爱。雒宇爱她,一边嘴里嫌弃,一边为她乱糟糟的生活托底。梁文开爱她,毫不吝啬地分享他拥有的财物,在各种琐事上看似无底线地为她让步。
得到之后她发现爱确实是个好东西,被爱真的很幸福,像是周身陷落在柔软的泡泡池里,头昏脑涨,一秒钟都不愿意起来。
恋爱时的她似乎拥有肌肤渴求症,贪恋各种姿势的拥抱,过夜时还要强迫对方要抱着她入睡。雒宇不解,但无奈地执行了,他执行得很好,早晨她睁眼时一定有一只臂膀穿过她的脖颈,不紧不松地搂着她。而梁文开这人睡相和她一样不好,不仅喜欢睡在中间,还喜欢抢被子,他们磨合了很久也没能达成一致,最终以她放弃这项诉求告终。
人总是格外贪心,拥有一件事物之后就开始追求深度。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缺失的爱,似乎不受控地被投射到亲密关系中,她对伴侣拥有着极高的期待,无法抑制地渴望从他人身上获得这样浓烈的爱,哪怕她清楚自己其实也无法完成她所定义的爱的标准。
她真的错了吗?她理想中的爱是无法实现的吗?
两性关系中真的要遵循公平原则,追求双方付出对等吗?只索取,不付出是不可行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