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夫妻人生小记(579)
在她离开广州之前,曾给万云打过一个告别电话,电话里,林彩虹说会和小芝姐一起出发。
叶小芝之前总想着离开广州到外头去看看,莫阿球不愿意,夫妻两个吵了不少架,后来看林彩虹要走,叶小芝也买张票,跟着一起走了。
万云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可真有勇气,说走就走,什么也不顾,要让她撇下周长城往北方跑,她肯定做不到。
“彩虹!总算等到你的电话了!你还好吗?”万云激动地喊着,林彩虹之前说等安定下来就重新买个BB机,往后大家好联系,可都过了几个月了,BB机号码没下文,两人这才联系上。
“阿云,迟来的拜年,新年好!”林彩虹找了个公共电话亭给万云去电,听到老友的声音,也跟着兴奋起来,“总算打通你的电话了!”
“喔,我前阵子回老家去了,所以你打电话来我就没接到!”万云对林彩虹有好多的问题,“你现在在哪儿?是在北京吗?小芝姐跟你一起吗?”
“没有,我在上海呢。”林彩虹捂紧围巾,满脸笑,“这儿挺好的,就是不太适应天气。”说到叶小芝,又说,“小芝姐过年前,从上海直接回广州了,阿球哥打了两回电话挽留她,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想了几天,还是舍不得阿球哥,就回广州去了。她应该又回去看店了,你可以去找她玩。所以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你们这简直是…”万云想不出其他的词来,“简直是过家家!”
“你怎么又跑到上海去了?”万云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来,“一个人害怕吗?”
林彩虹跺跺脚,她过去二十多年都生活在温暖的亚热带,还不太适应别处的气候,又用手套捂住脸:“不怕!我后悔的是没早点出来!阿云,外头的世界好大啊!”
“过年之前,我和小芝姐兴奋地上北京,想去看看我们的首都,结果人家那地方又刮风又下雪,把我们两个南方人给冻得不敢出门,只能在宾馆里开着暖气数日子,一出去就冻得瑟瑟发抖,风雪里跟两个小鸡仔似的,走路都打滑。而且天气实在太干燥了,我和小芝姐轮流流鼻血,胡乱地逛了一圈后海胡同,看了几个课本上提到的地方,就赶紧跑到上海来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丁点儿抱怨的语气都没有,一直都是笑哈哈的,只觉得快乐。
只要是为了自己,就值得,就快乐。
万云真是不知道要说林彩虹什么好,只能说:“真是个牛大胆!你这一出去,就跟只飞鸟一样,胡乱撞一通,什么也不管了。”
林彩虹又笑,她比在广州要更爱笑:“我就是飞出去的鸟儿,不回头了。”
两个好友这样笑了一番,林彩虹这才步入正题,问她:“阿云,你真的还好吗?我在袁东海那儿听说了,你的店烧了,现在呢?准备重新再开一家吗?”
林彩虹和袁东海还有联系,万云不意外,袁东海跟搞运输的阿火是朋友,据她所知,林彩虹在离开广州前,投了一笔小钱在阿火新开的运输公司里,朋友辗转之间,总是会有联系的。
听完林彩虹的问话,万云本想说一切都好,但最终还是诚实回答:“彩虹,不好,我很不好,而且非常不甘心,因为这件事,甚至过年前还病了一场。我跟周长城两人特意跑回老家去过年,换了地方,心情好了很多,但只要想起这场火和那家店,我就充满了怨恨之气。而且现在想重新开店,也找不到新的店铺,就不免责怪一切。”
“彩虹,我是不是不够坚强?”
林彩虹没有跟万雪、丹燕嫂和江曼那样说些激励的话,她微微沉默了一下才开腔:“阿云,我理解你,这不是坚不坚强的问题,你完全可以尽情地去怨去恨,因为就是倒霉,就是命运不公,就是生活的伤痛,所有的负面情绪你都可以有,你不用去掩盖这种负面。”
万云听到林彩虹的这两句话,忽然心里有种潮湿的气息升起来,在万雪她亲姐那儿都得不到的理解,在林彩虹这儿“被看见”了。
林彩虹又以一个较为轻松的语气说起自己的事:“阿云,我在上海徐汇这儿跟个苏州来的女孩子合租了两间房,刚开始我们几乎没说过话。年三十那天,我做了三个菜,一个人过年,但突然特别想吃个鲮鱼罐头,于是就跑出去,到处去找这个罐头,跑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家快关门的小店那儿找到两罐积了灰的,我就都买了下来。”
“那天上海街头的风很大,但是我抱着两个罐头,兴冲冲地往回走,一点也不觉得冷,心想,等会儿我就能吃到广东风味的罐头了,虽然只有一个人吃年夜饭,但这个年也算过得不错。”
“回到租房里,可能是我的手冻僵了,第一个罐头的拉环被我拧断了,当时我心情就一下低落了下来。”林彩虹吸吸鼻子,又回到了年三十那个下午的窘迫瞬间,“然后跟个小孩儿一样安抚自己‘没事没事,还有另一个’,可是另一个开的时候,那片锋利的铁盖一下把我的食指划伤了,流了好多血。”
“阿云,你不知道,我当时一下子就哭了,嚎啕大哭,哭得山崩地裂。”林彩虹没有和谁说起过这件事,但是她现在能拿出来讲,就是准备直面它,“其实不就是两个罐头的事吗?今天想想,是多大的事情呢?吃不到罐头有多了不起呢?可我当时就是觉得难过到了极点,觉得人生灰暗,一切都不顺利,所有事情都在狙击我,人世间根本不值得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