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157)
“不是,我只是想跟你道歉。”
“但受害者不是只有我。”杨雪融继续说,“或许这件事并非你授意,也非你本愿。但那又如何,事故已经发生,伤害不可逆,这是你们该承担的。”
“你们可以选择成为一个好人或者坏人,那谁给我们选择的权利呢?我的父母,我的孩子,他们只是想好好地活着而已,我们为什么要为你们的一念之间承担后果呢?”
潘廷均承认自己被杨雪融说服了,她的字字句句都砸在他心上。他的辩解太苍白、也太高高在上了。
那些伤害被挤压成了一个数字,夹在一堆无意义的文字里报告给他。至于那个数字背后,是多少个家庭,多少亩土地,他没有亲眼见到,更没有亲耳听到他们的痛哭和呻吟。
所以他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立场站在杨雪融和涂涂面前,并为此感到遗憾和悲伤,他竟然对杨雪融背后的群体熟视无睹。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潘廷均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也明白了,他和面前这个女人将不会再有交集。
他垂下头颅,忍了又忍,还是有一滴眼泪砸在地上。他抬头,笑着说:“祝你们以后一切都好!”
杨雪融想了想,还是说:“你也是。”
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就是,哪怕是不欢而散,也还是会尽力成全对方的体面。
*
最近一个月,江洄都没再去上班,安心在家休息。
大约半个月前,她提出想搬出去住,齐溯以不安全为由拒绝了。
齐溯主导调查地下水污染事故这事儿,瞒得住潘廷均,却瞒不住潘朝晖。
在潘朝晖面前,齐溯扮演的是一个埋怨父亲缺席多年的儿子,江洄是一个复仇无望而选择攀高枝的女人。
一旦潘朝晖知道揭开地下水污染事故的始末,齐溯和江洄的真实意图就彻底暴露了。
齐溯说的危险,确实存在。
江洄也如齐溯所言,很少出门,涂涂出院都没去看他,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段时间,江洄闲得无聊,以前没看的书、没追的剧,通通看了个便。江洄觉得自己可能天生就是劳碌命,不上班太没安全感了。所以,这半个月来,她主动承担起了做晚饭的职责。
最近齐溯回家,不仅有温暖的灯光等他,还有饭菜的香味。他终于懂得了已婚人士说的“下班回家”的含金量。
但有时候,等待他的还有江洄的心血来潮,以及厨房的一片狼藉。
江洄实在不太会做菜,最近她又热衷于尝试新的菜色,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家常菜了。
齐溯回家看到的,就是江洄穿着围裙,挽着袖子,在跟案板上的某种菜僵持着,好像是在思考要怎么下手。
见齐溯一个人回来,江洄问:“陈舟呢,怎么又没来?”
“他被你的新菜色搞怕了。”
江洄难免失望:“今天的菜大补呢,他不来太可惜了。”
齐溯换掉西装,洗了手,到厨房一看,果然又在做大菜,各种海鲜齐上阵。
“这又是要做什么?”
“佛跳墙。”
“佛跳墙?”齐溯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水平...好吧。”
玻璃容器里盛放着几只鲍鱼,江洄一手拿着刀,一手在碗边试探:“这还是活的,我有点儿害怕。”
齐溯边挽袖子边说:“我来吧。”
江洄乐见其成,她把工具交接给齐溯,洗了手,跑出厨房:“你先做着,我给陈舟打电话。”
齐溯笑着摇头:“你让他歇几天吧。”
“有这么难吃吗?”江洄有些丧气。
陈舟都快成江洄专用小白鼠了。一个月前被周嘉卉说胖,现在又瘦回去了。
江洄还是决定放过陈舟,她恹恹的趴在吧台上,看着里面气定神闲的齐溯:“那你呢,你又跑不掉。”
“我...比较能忍。”
好吧,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恭维的话来。
齐溯麻利地处理完鲍鱼,又开始处理海参。海参也是江洄故意留着的,泡发后的海参,面相实在骇人,江洄下不去手。
江洄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娴熟地处理着菜,像在打造什么艺术品。
一时间江洄有些呆住了,她喏喏地开口:“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也很好看?”
“小周不是说过?”
江洄耸耸鼻子:“这你都知道?”
齐溯挑了挑眉,那意思简直就是在说,你们什么事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齐溯说:“明天周五,要不要请小周她们来家里玩?”
“啊,为什么?”虽然不知道齐溯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江洄眼睛都亮了。
齐溯瞥她一眼:“你不是无聊吗?”
江洄又塌下肩膀:“还是算了,不太方便。”
她本来就是寄居在齐溯家的,再请自己的朋友来,好像有些太过分了。
这就好像逃生的时候,齐溯顺便带上江洄,她还贪心地要求连她的三个朋友也一起带上。
顺带的顺带,这样不好。
齐溯看出她的犹豫:“你既然都住进来了,就是这里的主人,招待朋友很正常。”
“可是——”江洄担心的还不止这些,“你也知道康薇她们的,我怕你招架不住她们的八卦。”
齐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确实承受不住意有所指的盘问或探听,特别是康薇。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心虚。
康薇那些看似不着调的话,像他脑子的邪恶小人,时不时就会跳出来,提醒他晦涩难言的心思,逼他承认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对江洄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