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齐眉(138)+番外

作者: 一寸舟 阅读记录

那一刻,唐纳言恍惚听见青铜钟响,圆木磨成的钟椎钝钝地一敲,敲响了他既定而绝望的命数。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生命色泽,在某一瞬间迅速地灰暗下去,回到了两年的模样。

不,他也坚决地回不去了。

他没那么大的忘性,也不能睁着眼睛骗自己说,这两年的恩爱不曾发生,妹妹只是按部就班去读书。

唐纳言背对着他,“爸爸,我们都记住今天吧,如果未来哪一天您纳闷,我怎么变成了另外的样子,你就把这一段翻出来,好好地、仔细地回想一遍,因为这都是拜你所赐。”

“你吓不到我。”唐伯平也站了起来,教子的语气相当严厉,“但确实应该记住今天,并不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而为你的事业迈上了崭新台阶,明白吗!”

唐纳言微微摇了下头,他和这个被功名二字浸染透了的,一身都写满了算计得失的势利人,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没有再讲话,抬腿出了这个门。

幽深黑夜里,院中养着粉荷的几处水缸中,已是翠减红衰、花叶枯败,连一丝清雅的香气也没有了。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连蝉鸣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整个大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里不像人住的地方,倒成了一个下精巧功夫搭起来的戏台子,每个人轮流地粉墨登场。今天看这家的热闹,明天瞧那家的新鲜,锣鼓喧天,故事永远也不会停,总有那么多流言要传。

庄齐出走的理由中,很难说没有这些外因,这或许还是唐伯平对她的威胁里,起了关键作用的一环。

唐纳言抬起头,望了望天边翻涌的乌云,眼眶酸得厉害。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庄齐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她真的走了。

他走下台阶,在这个变得凄清孤苦的世界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51章 我不管了。

四月春浓,普林斯顿古老的校园内,青嫩的叶子紧贴着院墙抽了条,粉白的玉兰落满草坪。

庄齐坐在办公室里,撑着头从玻璃窗望出去,一树樱花正在风中晃动。

她想起去年在德国西部,莱茵河畔一个叫波恩的小城里开学术会议时,窗外也是这么一棵花树。

那个时候不如现在清闲,手上压着几篇论文要改,白天靠咖啡才能清醒,去开会、听报告、做记录,晚上和导师邮件沟通,压力大到睡不着,只能用褪黑素强制关机。

周衾后来笑她,说你这是要让自己的身体知道,谁才是它的主人是吧?

庄齐拿的是全奖直博的offer,学制五年,毕业典礼在下个月,意味着校园生活即将结束,就要褪去学生这一重身份,走进纽约的办公楼工作。

这个时候的工作并不多,但她还要替导师去给本科上课, 第一次去的时候庄齐也很紧张,从柜子里翻了套正装出来,强撑着站在讲台上,手背在后面给自己壮胆,就怕下面那些人提问。

现在混成大师姐了,课间还能和学弟学妹们开开玩笑,聊一些学院八卦。

她的导师是个乐观活泼的白人老太,头顶的title非常多,但这么一位出色的女性,最大的梦想不是站上国际政治舞台,而是做一个畅销漫画家。

庄齐和她关系非常好,私下里叫她Luna,她总是很高兴地回应。

她常对周衾说,她能在高强度的学习任务下,保持着还算健康的身心,都因为Luna的光芒照耀了她。

她们之间是非常match的师生关系,庄齐对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师徒情怀,所以很自然地升华为更高阶的学术合作。

这五年里,Luna为她指导了很多篇论文发表,给她争取在各大国际组织上发言的机会,很多学术会议也点名由庄齐参加。

Luna家里挂满了她自己的作品,头一回去她家拜访的时候,看着满墙乌糟糟的涂鸦,庄齐还以为是什么抽象派画法,幸好她没问出口。

记得她刚到学校的时候,整个人是行尸走肉的状态,每天都把自己封闭起来。

她二十多年没离开过唐纳言,猛地一下子被放逐到新泽西,难吃的食物再加上文化壁垒,一下子就崩溃了。

庄齐不想结交新朋友,她甚至不和人说话,看不进任何有价值的文献,更加产出不了像样的论文,第一次personal meeting,她交了只有三页纸的草稿上去,都没有检查过语法是否有错误,行文是否通顺。

Luna看过之后,就把那几张纸放在了一边,摘下眼镜对她说,不要太紧张,别给自己那么多压力,PhD just for fun!

那天从办公室出来,Luna带她到了雕塑公园,精神恍惚的庄齐被门口举着hurrah welcome的人像吓到,但越往深里走,奇形怪状的逼真人像就越多,她后来都看麻木了。

她们坐在参天的繁花下说话,身边走动着散养的孔雀,和树枝上叫不出名字的灰鸟。

Luna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庄齐点头。

她说她很想男朋友,Luna问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她说不可以打的,国内的号码都已经停掉了。

那个下午她们聊了很多,这是庄齐到普林斯顿以来,第一次愿意讲这么多话。Luna还带她在池塘边喂了鱼,那些鲤鱼的个头大得吓人,看起来不剩几年就要成精了。

后来,Luna几乎每周都会和她谈心,引着她一点点地投身研究里,眼看她越来越专注。

等到普林斯顿下起第一场初雪,回头望见学校白茫茫一片时,庄齐才发现时间已过去那么久。

说穿了,人生就是这么一个悖逆的东西。

在自己幼年惶恐,极度地渴望安定时,偏偏父死母匿,家破人散。

上一篇: 半潮期 下一篇: 发现crush的秘密后/覆酩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