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眉(45)+番外
唐纳言抬头就看见了,但她冲他轻嘘了一下。
他没作声,仍原样清洗着茶盏。
沈宗良还靠在椅背上回消息,突然被后头伸来的手抱住了。
他笑了下,抬手托住了且惠半边脸:“就下课了?”
且惠伏在他的肩上,哎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那你想想看,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唐纳言笑说。
且惠侧了侧下巴,“也对哦,小叔叔那么凶。”
沈宗良也转过去看她,“我凶吗?”
她贴到他耳边说:“在床上有一点儿。”
沈宗良笑,无奈地摇了下头,牵过她的手,起身告辞。
“先过去了,纳言哥。”且惠也朝他摇手。
唐纳言点点头:“慢走。”
他也站起来,走到窗边,在晕染成墨汁一样的天色里,站了很久。
唐纳言想到自己安常习故的人生。
枯寂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二十八年,当中掀起的波澜,还不及眼前粼粼的池水,如今他还要亲手推开妹妹,当个死守老一套的旧派人。
真要这样活一辈子的话,一辈子未免也太冗长了。
大概那天吹久了风,回去后唐纳言就开始咳嗽。
周三主持大会,他说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拨开话筒咳一阵。
夏治功担心他身体,散会以后叫住他:“纳言,抓紧时间去看看。别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一拖再拖的。下周你还要去江城出差。”
“好,我一会儿就去医院。”唐纳言用拳头抵着唇说。
等到下班,唐纳言也只是去开了点药。
从301医院出来,叶静宜和他擦肩而过,他没看见。
静宜立马掏出手机给庄齐发消息。
百变少女猪刚鬣:「嘿,我刚遇着你哥了。」
这个点了,庄齐仍在图书馆复习,她拿起来扫了一眼。
一块曲奇饼:「在哪儿?」
百变少女猪刚鬣:「医院,我陪我妈来看我姥爷。你哥好像不舒服。」
庄齐抬起头,天上的云半阴半暗,窗边打进了一束金黄的光,微小的灰尘在光柱里漂浮,像细碎的流金。
她握紧了手机,删删打打,还是只回了一个字——“哦。”
而叶静宜在看了之后,给回过来一个大拇指:「就是要你这种态度。」
不是庄齐冷漠,是她无论怎么做也打动不了唐纳言,省省力气吧。
晚会过后,哥哥对她只是日常关心而已,半句没再提起过那天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不提,庄齐也不敢提,她本来就有错在先,怎么好说这个话?
就这样,庄齐刚升起来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他要她听话,那么她就按他所说的,当个好学生、好妹妹。
但她的逞强没能维持多久。
从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大半个小时内,手上的专业书翻了十几页,但里面讲了些什么内容,庄齐一个标点都没有记住。
看两行,脑子就自动开始联想,哥哥不会是发烧吧?
他那个人最讨厌吃药了,能听医生的吗?会不会病了还在工作?
庄齐看不下去了,她把笔盖上,夹在书中间,对西月说:“我去打个电话。”
她走到外面,拨了蓉姨的手机号。
等了十几秒钟,蓉姨才大声喂了一下:“齐齐啊。”
庄齐先刺探了一下敌情:“蓉姨,您说话方便吗?我哥不在身边吧?”
蓉姨说:“不在,老大给我放了假,我这星期回家了,你有什么事吗?”
“......没了,什么事都没有了,您在家好好休息。”她说。
又随口家常了几句之后,庄齐挂了电话。
天黑了,路灯接连亮起来,她在图书馆外站了一会儿,紧紧捏着手机。
她忽然有点懂了唐纳言的心情。
尽管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还是拿她当自己的妹妹,短不了关心。
相同的,哪怕哥哥已经拒绝了她,她也一样记挂他的身体。
怎么可以因为哥哥不爱她,就抹杀掉他十二年的照顾,那才叫忘恩负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都替哥哥感到难过,养了这么个白眼狼。
要是对哥哥不能有爱的话,那良心这一类的总该有吧?哪怕是掺杂了私情的良心。
庄齐往回走,到桌边去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儿?”西月抬起头问她。
她说:“我哥哥生病了,回去看看。”
西月紧张地说:“那是得去瞧瞧,你路上小心点。”
“嗯,你也早点回宿舍,别太晚了。”
庄齐打车到大院门口,付了钱,提上包捧着书走进去。
她也不知道唐纳言回家没有,但应该是回了的。
哥哥的圈子很干净,几乎没有不必要的社交活动,除了工作上推不掉的饭局。
他的原则是,除非这通交际比独处更舒服,否则不会去。
皎洁的月亮升起来,白日的喧嚣都没入夜色里,大院里有三两行人在散步。
庄齐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走回了唐家。
院子外静悄悄的,一楼的客厅里没有开灯,梧桐叶的落影打在窗边,也被吞入黑暗里。
她仰头去看,南边开着大窗的书房,灯火通明。
还是被庄齐猜到了,病了回家还在工作。
庄齐开了门,把所有的大灯都摁开。
可能从小就没安全感,她不喜欢屋子里很暗,尤其是在晚上。但她也很怪,等到要去睡觉的时候,又见不得一点光。
十来岁的时候,她总要哥哥守在她身边,黑夜里牵住他温暖的手,让她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