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曾听旧时雨(113)

作者: 屿岚烟 阅读记录

岑听南咬着牙喊:“顾砚时。”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流光爬上他的侧脸。

西风卷起发梢衣角,空气里有血的味道。

岑听南蹙起眉,恍惚向前一步:“你受伤了?”

“他们不是说你去行宫了?”

顾砚时目光垂落,声音轻得像尘埃:“他们?他们是谁?

后门小道幽静,两侧种满高大青竹,顾砚时靠在她的肩头,将全身的力气都卸下来。

岑听南撑不住,被这重量压得退后了几步,惊呼:“要站不住了,顾砚时!”

顾砚时轻笑一声,反手扯住她快要倾倒的身子,将她往怀里一带。

岑听南被扯得撞过去,他闷哼一声。

胸口立时显出一片濡湿的痕迹。

他今日穿着一身紧束玄衣,镇日散着的发此刻也高高束在脑后,带着尘埃飞扬的痕迹。

这形容不像在温泉水里头滋润过,倒像上战场厮杀过。

先前他逆光站着,岑听南看不见他的脸色。

等到夕阳一寸寸落下山头,她才终于发现,顾砚时的脸此时苍白得吓人。

岑听南定了定神,伸出手指轻触他的胸膛。

轻轻捻了捻,收回手,红色的、温润的血。

“玉蝶,去城西叫郎中来,动静小些。”岑听南扭头去找平安,“和顺呢?平安呢?把你们主子弄去卧室。”

他太沉了,她可搬不动。

顾砚时拉着她沾了血的手,放在唇边映上个吻:“阿兄在行宫。我先睡一会儿,明日陪你去见他。”

岑听南瞳孔微缩。

他手指按在岑听南的唇上,又道:“别担心,他没事,左臂折了,要养一阵子才能用枪,其余没大碍。”

“斥候也送到郁文柏那儿了,娇娇儿尽可放心。”

“别说话了。让我抱着睡会儿。”

“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布匹撕裂。

秋日傍晚的风吹得岑听南鼻尖发痛,心头也酸。

她安静地承着他的重量,将他揽在怀里。

“好,睡吧。”她拍着他的肩头,轻声道。

此时此景此刻天,先前她耿耿于怀的所有事情好像都有了答案。

又好像无论什么答案都不再紧要。

无论他去了哪儿,见了谁,错过了什么事,留她徒然面对了什么,都不紧要。

紧要的是他做这一切,原都是为她。

什么行宫荒唐,什么懦弱文人,都是假的,只有待她好,是真实的。

她再要瞧不见……可真是没良心了。

“安心睡吧,有我在呢。”她的声音带上细弱的哽咽。

顾砚时在这坚定而平和的声音里,轻轻蹭了蹭,在她颈侧烙下个滚烫的吻。

自听见她声音,闻到她气味那刻起,浓重的倦意便来袭。

回来了。

山迢水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带着她重要的人平安回来她身边了。

岑闻远留他住在行宫,只说不急这一夜。他会帮忙同娇娇儿解释。

顾砚时听了却只是笑,其实什么都不必解释,她终究会懂。

但他只是想回来,见一见她。

顾砚时闭上眼,放心将自己交给她。

第57章 无言上西楼

天色浓黑,隐约缀着几颗疏星。

胡同济本已和衣躺下,突闻外间木门被人敲响。

“请回吧,今日胡大夫已歇下。若是看病,还请明日寅时过后再来。”学徒隔着门,不急不缓地作答。

深夜敲门,只怕都是急症,学徒们规劝的语气都是训练过的。

怕惹恼了走投无路的人。

如今胡同济上了年纪,看过许多生死,也不是每一条命都得由他来同阎王爷抢,那样担子太重了。

听着外头没了动静,他囫囵闭了眼,朝里转了转身。

“深夜叨扰了,还请胡郎中随我走一趟城北。”外头的女声平静有力,越过重重高门,将‘城北’二字稳稳传进胡同济耳中。

他倏然睁开眼,披上外衣,拎起药箱,匆匆朝外而去。

学徒见他神色焦急,愣在原地:“师父……不是闭馆后就不接诊了么?”

胡同济低低斥一句:“那可是城北。”

城北有什么,将军府、相府、六部尚书有四位都在北边。

都是达官贵人,往常有个头疼脑热叫的都是太医署的人,极少来外头医馆找大夫。

这分明是场求都求不来的造化。

学徒后知后觉了悟过来,连忙上前取了木栓,跟在师父后头准备出门。

胡同济乍见黑夜里,立着个持剑从容的女侍,气度大方,当下便回头对学徒道:“你且在馆中候着。”

持剑女侍平静点头,算是允了。

胡同济擦擦汗,跟在这女侍身后上了马车一直到了城北,而后沉寂地穿街过巷,夜色沉沉,他们走的都是无人经由之地。

胡同济在心中感慨这女侍的小心,直至进入镇北将军府时,心头都颤了颤,找他看病的人竟是岑府人?!

可岑家大小将军如今都在北戎对敌,难道是夫人出了什么事?

胡同济不敢揣测,见女侍并未有止步之意,只好埋首愈深,一路跟着走。

直至从将军府后门穿出,又隐晦行至相府侧门。

胡同济终于明白过来今日看诊的人是谁。

想起这几日甚嚣尘上的传闻,看来其中大有隐情,难怪要这般小心。胡同济愈发谨慎。

随女侍步入室内,有暗香袭来,他不敢抬头。

一道柔和的女声道:“辛苦玉蝶了,快去歇着吧。烦请大夫来看看他身上的伤势。”

胡同济这才敢抬首、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