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137)
梦里白云都被揉碎,霜雪覆盖青山,她却被火炉拥着,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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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天已经大晴。
暖阳从窗棱透进来,枝丫上的雪还没化完,被太阳一照,亮闪闪的好看。
玉蝶见她醒了,给她捧来今日要穿的衣物,尤其掂了掂鹅黄色的大氅道:“相爷说要姑娘今日穿这件……嫌弃也得穿。”
岑听南嘴都快撇下地了。
她一直嫌这件鹅黄色过于鲜嫩,从没见过出嫁女穿这样的颜色,一点都不庄重,可顾砚时却说好看,衬她白皙肤色。
罢了,也就是在外头,没人认识她,这要是在上京城,她能被温瑞瑞和王初霁嗤笑到十里地外。
玉蝶见她不太乐意,咳了声,眼神闪烁道:“相爷说今日化雪,比下雪更寒,姑娘月事快近了,得穿厚实些。若是实在不喜欢,一会儿送徐素姑娘到家后,再上街陪你去买新的。”
“……权当奖励。”玉蝶眼一闭心一横,面无表情把话传完了。
岑听南立时便神色窘迫,好容易才想了个别的话题。
岔开问道:“昨日你见了徐素姑娘的伤口了?可是刀伤?”
“不是,刀伤应当是锋利的。”玉蝶松口气,比划一番,“徐素姑娘全身的确有很多伤,但都是钝器锤击的,且是陈年伤,不会出血。昨日她洗净后奴婢就瞧见了,她腿上的口子很小,朝向也不对,像是自己用小刀划的。”
那还真是被顾砚时猜中了。
这姑娘的确受人所托,来演这样一出戏。可目的为何呢?
岑听南想不通,就问:“相爷呢?”
“在下头和徐素姑娘用早膳,让姑娘醒了就下去,给您备了您爱吃的。”
岑听南弯了弯眼,终于舍得从被窝里钻出来,穿好衣裙出门。
鹅黄色的大氅一批,整个人显得更娇艳了,说她未出阁的少女,怕是都有人信。
就连少话的玉蝶都感慨着:“姑娘真是好看。”要将雪地里的红梅都比下去的那种好看。
事实证明,玉蝶说得一点都没错。
岑听南一出现在驿站里,几乎所有人都顿了顿,上值的驿丞、驿卒,乃至喂马的马夫,全都目不转睛瞧着,就连正同顾砚时说话的徐素都愣了愣。
直到顾砚时轻笑着唤她,才将所有人都惊醒似的,移开眼各干各的去了。
顾砚时同徐素坐在临窗的一张长桌上,岑听南步过去,就见桌上琳琅满目地摆着各式吃的,馄饨、汤包、面条,还有羊汤饼子,几乎都没动过。
“尝尝这小笼汤包吧,先前在家里头不是就嚷着想吃?”
顾砚时推了一盏蒸笼到她面前:“吃不下的放着,一会儿我用。”
岑听南从善如流拎起一小只,偷偷嗅了嗅:“加了香菇?竹笋?”
“小狗儿似的。”顾砚时溢出个笑,“吃慢些,里面都是汤,仔细烫着。”
笋香味解了肉的腻,汁水鲜香,顺着喉头慢慢滑过,霜雪的寒都被化了去。岑听南吃得眉眼弯弯,心情极好。
徐素在一旁瞧着,半晌才道:“公子对夫人真是好。”
她话里的羡慕意味太浓,岑听南一时有些怔愣,不知如何接话,她想起玉蝶说她身上都是钝器重击的陈年伤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满身是这样的伤?
“徐姑娘的夫君对姑娘,难道不好么?”顾砚时慢声道,“抱歉,无意冒犯。”
岑听南偷偷瞧顾砚时,他不疾不徐同徐素点了个头,像是致歉。
可岑听南没觉出他有多抱歉,反倒是这话问得实在巧妙。
略过问徐素有没有成亲这个前提,直接问到了重点。
这姑娘接了这样简单的活,却都能演得这样拙劣,想来大抵不是个特别聪明的。
岑听南观察着她,只见徐素果然中了套,想起什么似的,眼里已经带上了难过。
“他……从前是很好的。我们两个青梅竹马长大,后来他举家搬去了上溪郡,我跟着嫁过去……再后来就什么都变了。”徐素已经有些哽咽。
“算了,不提这个,我可算是逃回来了。”徐素接过岑听南递去的手绢,拭过泪后扬起个笑道,“多谢你们俩救下我,今日天光大亮,等我回到娘家,就彻底脱离这苦日子了,是开心事!”
岑听南觉得她难过的神情不似作伪,心头一时有些软,拽了拽顾砚时袖袍。
“我们带有护卫,今日送姑娘回去。”顾砚时回握着她的手捏了捏。
徐素:“……这怎么好意思?”
顾砚时:“无妨,姑娘可以指给我们哪里有坊市,我正巧带夫人逛一逛。”
徐素还想推辞,顾砚时却已经弯了弯唇,带上笑看着岑听南。
“昨夜我答应过,好姑娘应该被奖励的。”
岑听南的脸登时泛起绯色。
第70章 寒梅最堪恨
徐素家在新川郡,想过去须得穿过城中横跨南北的一条河,恰巧,就在东边最热闹的坊市附近。
用罢早膳,日头正好,雪融无影踪。
穿城而过的河也渐渐涨起水来,汩汩从他们途径的青砖桥下流过。
长长地穿街走巷,踩过拱桥,经由坊市,见到无数和善的人,终于到了徐素的家。
是长街深处,一座清幽的宅院,不算大,里头有热闹的人声传出。
三三两两,高高低低,一群妇人在讨论着家长里短。
岑听南听见有人道:“你们听说了么,有人瞧见丢了的那十一个女子了。听说在城外,关在一处,不知是哪位高官的后宅呢,半夜有人从田垄外头远远走过,都能听见里面凄惨的哭声,闹鬼一样,别提多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