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157)
“他们盛乾朝的人,最重血肉亲情,那木罕公主你可想好了?北境十城在你手中被拿回去两座,你父亲会失望吧…你不想拿回来么?”
那木罕沉静道:“第一,北境十城早已归属我北戎,岑家父子是拿下两座,并非拿回。”
“第二,虽我不耻你的小人行径,却也想问一问——北戎同盛乾打仗,是赢是输各凭本事,你一个南羌人,在里面搅和,是为什么?你要的好处呢?我看不懂。”
岑听南差点笑出声,病歪歪地倒了下,被阿丽娅扶着才站稳。
贺兰泰被那木罕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知道北戎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却没想到能简单成这样!
送上门的利器都不要,非得自己拿着弯弓拿着长枪去拼死拼活吗?
简直不可理喻。
贺兰泰按下心中怨怼,仗着面具遮挡,表情扭曲却嗓音轻松:“我南羌地处偏远,不瞒您说,不过是想借此女削减几分岑家实力。”
“否则有朝一日,岑家父子先拿北境十城,再取南羌,西边的女人又只会跳舞,那盛乾可就真成这天下共主了啊!”
“少看不起女子。”阿丽娅哼了声。
贺兰泰刻意挑拨,只想激起这公主几分战意,将岑听南这烫手山芋接过去。
他竖起三根手指:“我南羌所求,不过三百匹战马,以求自保。这对你们北戎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不是吗?”
阿丽娅闪着眼睛道:“好奇怪的南羌人。天下不靠自己去打,要用别国的女人来换自己国家的平安。”
那木罕似乎是在笑:“阿丽娅说得很对,你走吧,我们北戎人不屑于用女人来做战争的棋子。”
两个蠢猪!贺兰泰心里在骂。
眼见谈判无果,他也没了耐心,扯着岑听南就要走。
“你走,这姑娘留下。”那木罕开口。
贺兰泰阴毒道:“不可能。你不要她就罢了,我还能用她直接去和岑昀野换好处。”
“谁说你有得选了。”
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自殿外传来,伴随着利剑出鞘之音。
岑听南扭头去看,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温而软的怀里。
这怀抱有雪松的香气,干净而薄的手掌摊开,轻轻缚在她眼睛上:“娇娇儿乖,闭眼。”
血腥气弥漫在殿里。
贺兰泰被利剑穿胸而过,怔怔跪在地上:“你……顾…砚…时。”
岑听南闭着眼,任由手掌里的湿意肆虐。
“顾砚时,我好难受呀。”
你怎么,才来呢。
第79章 故园无此声
岑听南是在顾砚时怀里醒的。
天已经黑了,刺骨的风呼号肆虐,全都被马车挡在外头。
马车晃晃悠悠,像一个安全的小家。
家里头还有顾砚时。
温暖明亮的油灯挂在车壁上晃荡,火舌却怎么也舔不到灯罩。
昏黄光线里,顾砚时紧绷的下颌线清晰而凌厉。他的唇抿着,像在生气,又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岑听南怔怔看着他的脸,倏地便流出眼泪来。
顾砚时低头看着怀中小姑娘:“小哭包。”
她一张小脸煞白,嘴唇却又干又红,分明是落魄的病容,投进顾砚时眼里却还是那样姝丽无双。
“受苦了娇娇儿。”他将她更紧地朝怀里揽了揽。
岑听南揪着他的领子,开口就是哽咽:“我在做梦吗。”
顾砚时拭去她眼角泪珠:“梦里也想我?”
乖得让人心疼。
岑听南抽抽搭搭哭起来,连日来的难受、委屈,风雪兼程都好像找到了出口。
“顾砚时,我好难受。”
“他们将我绑着,喂我吃好苦的药。”
“还把我带走,离开你身边。”
“还有十一……”
顾砚时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呜咽着埋进自己怀里,将委屈尽数释放。
他知道,他都知道的。
“十一没事,被我救下来了,等会儿你就能见着她。”顾砚时轻声安抚。
眼泪流过干涸的脸颊,仿佛久旱甘霖,她的脸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好疼。我好难受。”她揽着顾砚时的脖子,埋在他的肩颈里一顿乱哼。
哼了会儿又想起什么,哭着开口:“贺兰泰……你不能杀他,他是南羌的人,若为他两国起了争执……”
她抽噎着,顾砚时眉心紧蹙:“放心,没死。”
岑听南倚在他怀里像个小火炉似的,烫得厉害,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净想着别人。
“还有贺兰朔风……”
“跟在车队后头呢。”
“那你的官……”
“没辞。”
“我娘我阿兄……”
“都好好的。”
从十一到贺兰泰在到她身边所有人,她一个个问,顾砚时耐着性子答。
眼见小姑娘张着嘴还想问,顾砚时终于忍不住了。
食指和拇指掐着她的脸,迫着岑听南抬头和自己对视。
“谁都问完了,就没打算问问我?”他靠在马车软垫之上,将岑听南换了个姿势,面对面跨坐着。
岑听南直视着他眼里翻涌的情绪,鼻头又是一酸。
才几日不见,顾砚时清凌凌的面容上就多了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青黑,被掳走的是她,可受苦的人却好像成了他。
“问你什么呀?”岑听南吸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
“小没良心的。”顾砚时垂着眸,目光散漫地落在她的眼,她的唇,她白皙的颈上。
“问问我有没有吃好,有没有睡好。”
“问问我有没有趁你不在和别的姑娘牵扯不清。”
“或者,问问我,有没有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