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168)
景致很是不俗。
岑听南来了兴致,叫和顺帮忙,把桌椅抬到院中,想在院子里吃饭。
玉蝶一声不吭上来帮忙抬桌,结果被和顺拦住了。
“你呆着去。”和顺的声音又低又沉,跟顾砚时一个类型的寡言。
岑听南讶异了会儿,这还是她少数几回听到和顺开口。
玉蝶被他一噎,转身又去拿椅子。
贺兰朔风眸子亮得惊人,凑近岑听南:“娇娇儿,他俩这是?”
岑闻远冲过来嚷嚷:“喊谁娇娇儿呢?娇娇儿也是你喊的?”
“?娇娇儿都没反对,你在抗议什么?”贺兰朔风将刀拔出点鞘,锋利的眉眼尽是挑衅,“怎么?要练练?”
他的目光像天上的鹰隼,逡巡了这一日又一日,终于找回几分从前的意气风发。
岑闻远马尾高束在脑后,随着他的动作晃晃荡荡:“嘿,练练就练练,等我去拿枪!”
两个人闹着就在院子里比划开了。
岑听南站在一旁笑眯眯看了会儿,心里的怅惘好像被这热闹冲散开些似的。
落日映在两个少年的脸上,端的是张扬肆意。
顾砚时不知何时站到岑听南身边,朝她偏了下头:“喜欢看少年郎比武?”
岑听南笑了下:“你不觉得他们这样,很有生机吗?”
“不觉得。”顾砚时顿了顿,“你最有生机。”
岑听南迎着他的目光,歪头问:“比草原公主还有生机?”
顾砚时摇摇头:“你们不同。”
岑听南觉得心里酸酸凉凉的。许是下午吃过的山楂还没消化呢。
“旁人和你都不同。”顾砚时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岑听南没出声。
她在想这话的意思。
是说她最特别吗?
可她能有多特别。阿丽娅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明媚张扬,像草原上的太阳。怎么看都比她更特别。
她不想和别的女人比,可人家杀上门来,大方地宣告要同她争。
岑听南一时竟有些茫然和无措了。
那可是两座城,加上已经拿下的两座,如果换回来,他们一家四口就能平安归京了吧。
那前世的结局是不是就彻底改写,提前书定了呢。
岑听南闭了闭眼。
北境的风汹涌而嚣张,吹得她眼眶生疼。
岑听南在风里站着,任由顾砚时脱下大氅披在她的肩头,带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
她吸吸鼻子,望着打得正热闹的两人,眸光颤了颤。
“顾砚时,李璟湛若是要拿你换城……该怎么办?”岑听南游离着,听见自己问出口。
“岑听南,我以为你不该产生这个疑问。”
不是不会,是不该。
顾砚时眼底有翻涌的情绪,像北境正漫天吹过岑听南的风。
她看不懂,却知道他很克制。
克制着不让情绪流出。
以至于那张清隽的脸上顿时就只剩下了有些矜贵的漠然。
他在生气,岑听南很肯定。
第85章 故园无此声
岑听南咬着下唇,他怎么还生起气来了,委屈的人难道不该是她么?
她不吭声,顾砚时也不说话,就这样居高临下睨着她。
两个人忽然陷入某种奇妙而旁若无人的僵持里。
但他是淡然的,不慌不忙的,她却是瑟缩的,不安的。
这场拉锯她注定要输的。
“顾砚时,你为什么生气?”岑听南垂着眼睫,轻声问。
她的目光轻飘飘的,弥散着找不到落点。
“你说呢?岑听南。”顾砚时目光寡淡地看她,像山中的虎盯着自己的猎物。
那眸色沉而暗,要将人吃下去似的。
“吃完饭自己过来领罚。”顾砚时的话盘旋在她头顶,淡漠得好似昨夜飞雪,无牵又无挂。
岑听南心尖抖了下。
夕阳落山,冷风都浸进人的骨头里。
她抬起眸子瞧了一眼兵刃相接,打得正欢脱的两人,深吸口气,唤来玉蝶。
“一会儿,你们四人先吃……不必等我们。”
玉蝶欲言又止,眸子里写满担忧:“姑娘……相爷他……”
“没事,哄哄就好了。”
应该能哄好吧?
岑听南其实不太确定。
毕竟顾砚时看起来,像真的动了怒,似乎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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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听南跟进去后院时,顾砚时正倚窗而坐,将自己沉在一片黑暗里。
窗棱大开着,他任由冷风灌进来。
天色因入夜而变成靛青一片,昏昏暗暗的屋里,没有一丝光。
岑听南心头跳了跳,柔声问:“怎么不掌灯?”
顾砚时不回答。
他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长袍,青丝散在身后,被呼号的风一扬,浑身的贵气被风带来的妖冶感轻轻撞开。
整个人瞧上去冷淡又疏离。
像雪夜里高悬天空的银月,触不可及。
岑听南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就有点儿害怕。
她立在原地,耳尖地听见杯盏轻碰的声音,模模糊糊看过去,只见到酒樽里倾泻而下的水,惊扰了这夜色。
他执着酒杯的手指干净而修长。
岑听南一眼瞧见了那如玉白皙的手指边上,正整整齐齐放着戒尺、藤条和红绳,还有一截蜡烛。
她掌心渗出点汗,在这森冷的冬夜,显得并不合时宜。
“锅子都备好了,你不去吃,跑来这里一个人喝什么闷酒。”岑听南嗓音软软糯糯的,朝他走近了些,“你说话呀顾砚时。”
岑听南强撑着不让自己去看那摆得齐整的,刑具一样的物件。
直到她带着满身清新、似有若无的香气走近了,顾砚时这才放下酒樽,冷淡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