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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旧时雨(177)

作者: 屿岚烟 阅读记录

“愿你每岁都有每岁的欢喜。”

岑听南咬着唇,不敢让自己过于澎湃的情绪惊扰他人。

“愿你每岁都有每岁的欢喜。”

“只有欢喜吗?”她问。

“只有欢喜——也会有我。”他答。

“那你和欢喜,会一直都在吗?”

“一直都在的,娇娇儿。”

岑听南几乎要落泪了。

半岁前,她还挣扎在前世的梦魇中不得安宁。如今却能有完全不一样的新人生,很难说不是拜面前这个男人所赐。

可这个男人满心在乎的,只有她的喜怒哀乐。

叫她如何不动容?

恰逢子时刚至,新岁更迭。

城中烟火乍起,火树银花照亮了漫天。

挥舞着长枪的人一愣,将枪高高抛起,大喊着“新春欢愉!”朝面前的草原公主抱去。

那木罕愣了许久许久,直到岑闻远很快地将她放开,又朝着岑听南奔去,绯色才悄悄晕染她的耳后。

贺兰朔风截住半道而来的岑闻远,笑得见牙不见眼:“新岁胜旧岁!是这样说吗?”

“你小子,不错呀!”岑闻远夸了一句,远远探头冲岑听南喊,“娇娇儿!岁岁年年,同欢共乐呀!”

铁花如雨,漫漫而来。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世间喜乐里,如此珍贵。

岑听南想,她会记得这个除夕夜很久很久,也许直到她苍然老去,但又或许明日就醒便忘——那其实都无伤大雅。

她只求这群人不要面目全非。

不要背道而驰。

奈何世人多俗愿,而天,总不遂人愿。

-

变化来得很快,快到岑听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隆冬的雪不过又下了两三回,北戎与盛乾已经又开战。

仿佛新春过后,万物向新,就连沙场也要有新的血来染红才叫顺应天意。

替岑闻远整理铠甲时,岑听南的手指一直在抖。

她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明明他出征,已是司空见惯的事。

岑小将军的名号也非空穴来风,岑闻远当然有他的本事。

可她就是害怕。

岑闻远见了,反过来安抚她:“放心,不过是场试探,真的战场不会在此处,也不会在今日。哪有这样直愣愣攻过来的。”

他谨慎地扫视一番四周,确定无人后,俯身在岑听南耳侧道:“我不过是出去同那木罕打上三百个来回拖延时间——爹爹和你家顾相,不是已经带兵绕行了么。”

声东击西,这招她在兵书上见过。

岑昀野带兵奇袭,还有顾砚时随军——若是顺利,便能将第三座听泉府直接攻下,届时……阿丽娅就不能再口口声声说手中有两座城了。

爹爹与顾砚时这个商议三日后的决定到底有没有她的原因,岑听南实在不知道。

她很怕,怕因为她这个变数,横生枝节。

她依稀记得前世交战的城里,并没有阿丽娅的听泉府。

“好了娇娇儿,我得走了。就等你阿兄和爹那边的好消息吧!”岑闻远眉目飞扬,满眼迫不及待。

岑听南不得不整肃了心神:“去吧,对上那木罕,别因为心软伤了自己。”

岑闻远眉头一挑:“你阿兄是这样的人吗?我背后还有千万盛乾将士!”

岑听南:“你知道就好。”

不光有千万将士,还有她和爹娘呢。

营外黄沙漫天。

化冻后的霜雪被滚滚马蹄踏过,洁白的变得污遭一团,厮杀声震天响起,岑听南呆在帐中,从白天等到了黄昏。

却没能等到她的阿兄归来。

反而等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来客。

“你来这里做什么?”岑听南眉头拧作一团,“前线危殆,若你出些差池——”

话未说完,岑听南的身子已经软了下去。

“你竟然对我用药?!”

第90章 春雷平地起

岑听南昏过去时,李璟澈就一直在旁手抵着额头,垂眼看她。

看这个比他,比顾砚时,比他皇兄皇嫂都小上不少的姑娘。

她是真的很漂亮。

明媚的皮囊,大气的骨相,同那仙子似的孟瑶光比,都不遑多让。

顾砚时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也情有可原。

可李璟澈也实在不明白,怎么一个顾砚时,一个皇兄,就都这么栽在女人身上了。

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还记得更小的时候。

娘亲的宫里是长久的隆冬一样的寂静,除了整日悠悠叹着气的娘和一个小丫鬟,阖宫上下就没有别的活物了。

那时路过一只鸟,李璟澈都能欢喜半天。

直到后来李璟湛在先帝面前得了脸,开始渐渐有了话语权,才将他也带去书院。

书院真的很热闹啊。

有吹胡子瞪眼总是生气的陈阁老,也有总会笑眯眯喊阁老不要骂人然后煮一碗热汤面给他们的师娘。更有许许多多的师兄弟,大家凑在一起,谈论国事,学着写疏论,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讲,从无禁忌。

李璟澈比几个皇兄小一些,很多东西都听不懂,就喜欢窝在最角落的书桌上歪着头睡觉、看天,望着吵架的皇兄们笑。

那时候的日头总是金灿灿的,带着无限的明亮和温度。

几个皇兄性格各异,如今的端王那时还是二皇子,心狠,胸无点墨,是个草包,又爱现眼,每次说出自己的破烂想法都会被陈阁老摇头叹息地骂。

他阿兄是皇子里表现最好的,一来二去就被端王记恨,针尖麦芒互不相让,心软的先太子就会在后头温和地给两个弟弟打圆场。

他们吵得热闹,可每回最受夸奖的还是顾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