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93)
方应溪尖叫一声,挥着拳冲上前来同阿蛮搅打在一起。
可她虽为将门之后,实在连个功夫的皮毛都没学到,三两下就要被阿蛮撩翻在地。
围观惊呼声阵阵,瞧着这荷宴就要变成一场闹剧。
一个眉目爽利,侠客一样的姑娘突然出现,利剑带着朔风直刺阿蛮,银光飒沓如流星在众人面前游走,一个恍神就将这阿蛮踢得跪倒在地,利剑架在了脖子上。
竟也是个丫鬟。
“温姑娘真是好大的排场。我这相府还轮不到你做主!”岑听南含着怒气的声音自众人后头响起,一众人都回过头去看。
宴席的主人终于姗姗来迟。
早桂飘落于树梢飘落,微风送来池间莲叶清香。
远山与水雾之间,岑听南只略施粉黛,秋水神玉为骨,衬得她比金桂贵重,比晚荷明艳,美得好似画中仙般。
画中仙眉头锁着,怒意酝酿其中,削减了几分仙气,这美貌却因真实而显得更摄人心魄了。
一时间连女儿家们都看痴了。
“嘶。”不知是谁小声地吸了口气。
像一把利刃划破凝滞的空间似的,接连有赞叹声响起。
“这是……岑二姑娘?”
“从前就美,如今更甚了。”
“难怪左相会大张旗鼓两次求娶。”
“瞧这神态便知,他们夫妇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温瑞瑞的手心都快被自己掐破。
又来了,总是如此,这岑听南独得上天恩宠!不弱的出生,配上这样的容貌,她嫁什么顾砚时,她应该去后宫争后位!
妒意在温瑞瑞的胸腔里疯长,一开口,声音尖利得将她自己都吓得一滞。
“怎么,你请的客人冒犯到我这个郡主了,我连处置个普通丫头的权力都没有么!”温瑞瑞恨恨地看着,“岑听南,你可想好了。得罪侯府的后果。”
岑听南对她的挑衅充耳不闻,将方应溪扶住,上下查看过确定她无事后,这才责备地看着郁文柏:“你就在旁边这么看着?”
郁文柏双手一摊,无辜地眨眨眼:“我一个弱女子,她这婢子膀大腰圆,我打不过不是很正常?”
岑听南不欲与郁文柏多费唇舌,她刻意来迟许多,想要探听的消息已经听到,这温瑞瑞……也不必再留她在府中惹眼闹事。
她看向玉蝶:“将这婢子同她的主人一道请出府去,相府不欢迎如此跋扈的客人。”
“满池的碧莲,都要被这人吓着了。”岑听南沉了脸。
温瑞瑞脸颊肌肉抽动,双目一瞠,脸色愈发难看。
“岑听南,我是郡主,你敢对我如此无礼?!”
一旁的世家女们早就三两成群私语起来。
上京城平日多闲暇,大家都无趣得很,难得有这样的乐子可瞧,一个个眼里都闪着光似的。
岑听南挥挥手:“玉蝶,送客。”
“岑姑娘,不,如今该喊左相夫人了,气场愈发强了,远远瞧着,甚至有左相之风呢。”
“但是……这样得罪永安侯府真的好么,左相会不会怪罪她啊。”也有为岑听南担心的。
立刻有人反驳:“别傻了,别说左相,单拎岑家出来,难道就会怕了一个势不如从前的侯府么?”
“金家那个不是说侯府和九王爷还是谁搭上关系了么,温瑞瑞多久没出来闹过事了,突然敢来,说不定真不是空穴来风呢。”
温瑞瑞犹在怒斥:“岑听南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今日你敢用强将我赶出去,明日就等着我爹在朝上参顾砚时吧!到时候顾砚时还会护着你么?一封休书将你赶出门去信不信!”
方应溪担忧地握住岑听南的手:“南南,不用这样……若是让左相为难……”
她话没说完,但席上的人都懂。
女子出嫁从夫,娘家再势大,更多时候还是听夫君的。左相同侯府,哪一方地位都不低,若侯府真攀上了王爷,诬告到圣上面前去,哪怕是圣上再护着相爷,终究也是桩麻烦事。
这样的情形之下,能顾虑到女子的夫家,实在少之又少。
她们这群人今日站在这里,瞧着是锦衣玉食喂养长大,可一旦涉及到家族利益,又有多少人会顾及她们所思所想,不过都是棋子。
区别只有运气好些,盲婚哑嫁过去后,遇到个人品不错的夫君,勉强算得上幸福的棋子;和那些命运更惨,不但要下嫁,还要遇上三妻四妾,日日同侍妾通房恶婆婆缠斗的不幸棋子。
不少人看人岑听南的目光,隐约已经带上担忧或是同情了。
这宴席办得是好,可遇上温瑞瑞这样胡搅蛮缠的恶人,也算是倒霉。
将她赶走,这宴席倒还能落个清净,如此巧思与雅致氛围,今日过后岑听南的名头算是能打响,可左相那边会不会受到刁难,引得夫妻二人不和实在不好说。
可若将温瑞瑞留下……这宴席今日便真毁了,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什么好都没落得,反倒成为笑闻一桩。
岑听南会怎么选呢?
金家姑娘叹了口气,同身侧好友道:“这岑二姑娘,委实不该请温家那个来的。”
众人都叹了起来,有些不愿烦事缠身的,已经远远走开,只等着这边闹起来就立刻离府。
温瑞瑞双手环臂,听着纷纷议论得意不已,趾高气昂地问岑听南:“如何,怕了吗?”
清风打着转儿地将桂花吹落。
“一点杂事,怎么叫我等这样久。”顾砚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之外。
他温声说着,迈向她的步履很轻,孤云一样路过桂花,肩头盛满金色,矜贵而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