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都回去吧。”冯霁雯道。
秦嫫应了声“是”,遂下去吩咐了。
“太太,刘全儿回来了。”小茶匆匆进来禀道。
冯霁雯闻言即刻起了身,边往外间行去,边道:“让他进来。”
昨晚冯霁雯自英廉府回来之后,刘全便出去打探消息去了。
和珅人虽不在京中,但人脉多少还是在的。可刘全东奔西走地忙活了一整夜,到头来却并未得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总结到最后,还不如昨晚在英廉府中,福康安透露给她的那一句“皇上疑心英廉大人与当初袁守侗谋逆一案有关”来得明了。
“此事过于突然了些,之前根本不曾透露出半点风声来,甚至这会儿……英廉大人被押入大理寺的消息才刚在朝野传开。”刘全最后说道。
冯霁雯心底陡然又是一沉。
正因过于突然,所以才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可她却无端想到了自和珅离京以来,祖父屡屡晚归,这段时日似怀有心事的模样——她曾多番问过,但他皆是以临近年关,公务繁忙为由作答。
冯霁雯眼神微动。
所以祖父有没有可能知道些此番英廉府忽遭变故的缘由?
“刘全儿——”她站起身来,忽然吩咐道:“备马车,随我前去大理寺。”
……
除夕当日,京中各大衙门已封印不再办公,大理寺亦不例外。
但眼下看守在大理寺天牢的狱卒较平日而言,却是有增无减。
刘全手持着和珅的令牌,与冯霁雯一路来至大理寺天牢之中,倒是十分畅通。
然司狱在得知冯霁雯是为见冯英廉前来之时,却是将人拦住了。
“宫中有令,未得准允,任何人不得探望英廉大人。”
“我家太太不过是要见英廉大人一面而已,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刘全上前将早备好的‘酒水银子’塞到他手中,一面挤眉弄眼地笑着讲道:“待他日我家大人回京,定也不忘您今日的通情达理不是?”
这明着听全是好听的话,可暗下一琢磨,却有几分软硬兼施的意味,眼下谁能不知刑部尚书和珅在云南又立了大功,就等着回京之后的封赏了,那是万不能够开罪的人物——
“这……”
司狱为难了一阵,将刘全递来的银子在手里头暗自掂了掂份量,想着冯霁雯不过是寻常妇道人家,应也不会出什么差池,便折身回了牢中安排。
谁知待其再回来之时,却是道:“英廉大人不愿见太太,说是请太太您尽早回去,莫要再来了。”
冯霁雯与刘全闻言皆是愣住。
“这位大人可不能跟我家太太开这等玩笑啊。”刘全笑着道。
他素来精明,是恐这司狱收了好处不办事,刻意搪塞他们。
“小的可不敢。”司狱忙地道:“这确是英廉大人亲口所言——英廉大人再三嘱咐过了,要太太安心留在家中,无需来此处探望他,也莫再去英廉府了。”
刘全听他言辞不似作假,这才看向冯霁雯,等着她开口。
冯霁雯微微抿了抿唇,语气不明地道:“回去吧。”
看来祖父确实不愿见她。
但此次前来也并非一无所获。
祖父这种态度,摆明了是不愿牵连于她。
越是如此,她便越能肯定此事其中必有蹊跷——其背后,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英廉府。
临出天牢前,她回头往光线阴暗的背后深深看了一眼。
大理寺的天牢,犹如一只深不见底的黑洞。
关于这只欲陷害祖父的幕后黑手,她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之感。
但是,她怕是做不到如祖父所希望的一般,对此事置之不理,以保全自身安危。
……
466 物证
一晃数日过去,京城四下早晚仍是炮竹声连天,街角巷尾常见穿着新衣的孩童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结伴唱着郎朗顺口的年谣。
新春佳节,本该是阖家团圆共度的日子,可英廉府门前除却看守的官兵之前,余下的只有一片冷清。
和宅虽常有下人出入,却也没有太多过节的热闹气氛。
尤其是初四正午,冯霁雯忽然得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刘全来禀,说是今日大理寺提审了冯英廉。
冯霁雯听罢陡然一惊。
“朝廷是腊月下旬封的印,按理来说各衙门至少要等过了上元节才能开印审案的,怎么今个儿才初四,就提审老太爷了!”秦嫫眼底也隐约有几分急色。
这案子办得,实在是太急了。
“堂审结果如何?”冯霁雯忙问道。
“大理寺称都察院上书弹劾英廉大人与袁守侗谋逆一案有关,英廉大人拒不肯认,可……大理寺官差在英廉府中搜出了英廉大人与袁守侗所通书信,信上内容,足以证明当初团河行宫白|莲|教行刺圣驾之举,英廉大人亦是参与了策划此案当中的。说是当日英廉大人之所以未随圣驾前往行宫,便是与袁守侗里应外合,谋划刺杀圣驾……”
“一派胡言!”冯霁雯惊怒不已。
当初祖父之所以未随圣驾前往团河行宫狩猎,乃是因身体抱恙的缘故,当日她亦在英廉府中,祖父一直未有出门,直到团河行宫传来出事的消息。
原本是再寻常不过之事,眼下竟与那什么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书信构成了一桩足以要人满门性命的把柄!
“主审此案的是何人?”冯霁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
提到这一点,刘全语气微变:“原大理寺卿年前刚被革了职,年后还没来得及补缺呢,英廉大人这案子是皇上钦点了于敏中大人主审,王杰大人与都察院御史钱沣会同审理的。”
冯霁雯脸上神情又变了变。
于敏中主审?
于敏中与祖父虽无太多瓜葛,但先前因于齐贤之事,和家却是与于家又结了一桩仇怨的。
于敏中在人前虽无动作,但绝后之恨,暗下必然也是将她与和珅恨到了骨子里的。
是敌非友。
且抛开这些私怨不谈,尚且还无法确定祖父被诬陷一事,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几日来,她让人暗下查了许多有关祖父近年来的官场之事,却未发现可疑之处——平心而论,祖父做官算不上如何精明优秀,但贵在还算尽忠职守,也未犯过大错,更不曾直接开罪过何人。
表面看来,并没有谁有这个置冯家满门与死地的嫌疑。
而正因无法确定矛头所在,所以眼下大多数人甚至都是‘可疑’的。
冯霁雯脑中一时闪过诸多或熟悉或生涩的面孔。
“太太,傅恒夫人来了。”
冯霁雯前几日便一直想要去一趟傅恒府,只是碍于正在年头上,不好贸然打搅,原是定了过了初五前去的,却没想到今日傅恒夫人竟是来了。
她忙让丫鬟伺候着收拾一番,立即就往花厅去了。
傅恒夫人着一身簇新的绛紫色绣银色凤尾菊花纹图样旗服,发髻上两支翠兰销金簪,华贵而又端庄。
她本坐在厅内吃茶,见冯霁雯过来,便放下了手中茶盏。
冯霁雯上前行礼。
傅恒夫人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温和地问道:“瞧你这幅模样,可是近来都不曾吃睡好?”
“吃睡是照常的。”冯霁雯勉强地笑了笑:“只是心中藏事,必是同往日不能比的。”
“唉……”傅恒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语气心疼地道:“大过年的出了这种事情,确也让人心里头不安生……”
冯霁雯与她相邻着坐了下来之后,方才道:“这几日原就想着过府见夫人及福三公子一面的。”
当晚是福康安带人搜查的英廉府,兴许他能知道些内情也未可知。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傅恒夫人眼神柔和却复杂地说道:“英廉大人的为人,是六爷也常称赞钦佩的,断不会做出什么谋逆之举来,所以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但眼下的情形实非你一个弱女子能够左右得了的……我这样说,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