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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613)

冯舒志已从那彦成口中得知过冯英廉患病之事,虽有了大致的心理准备,但一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祖父!”

他小跑着上前去。

可不曾料到的是,他刚要靠近冯英廉的身,忽见冯英廉眼睛一瞪,竟忽然伸出了手来重重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直将冯舒志推倒在地!

望着这一幕,庆叔与静姨娘还有冯英廉的那两房甚少露面的妾室等人皆愕然了。

冯舒志本人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小野子更是傻眼到忘记上前去扶他起来。

异常的寂静中,冯英廉神色怪异地看着众人,摇着头喃喃道:“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去找月牙儿!”

说罢,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转身就跑。

一面跑嘴里还一面喊着冯霁雯的乳名。

“快……快拦住老太爷!”庆叔的反应还算快,连忙吩咐下人。

几名下人连忙去追。

望着这混乱的情形,缓缓回过神来的冯舒志眼睛越发红了。

太过分了。

不认识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欺负小孩子!

这真的是他的祖父吗?

确定没有送错货?

自尊心过强的小少年越想越觉得当着一府人的面被推倒在地着实悲怆而羞耻,又因一时难以接受祖父的性格跨度如此之大,一个没忍住,竟“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好在冯英廉年老体衰,家丁们不费事就将他‘控制住’。

可他仍是不停地嘟囔着要去找月牙儿。

见不到月牙儿,他觉得心里发慌。

庆叔一番好言相劝不成,只得以‘你太不听话,姑娘生气了不肯见你,若你好好吃饭穿衣,回头就能见着姑娘了’这等灭绝智商的谎言相骗,才得以暂时将他稳住。

不知英廉府中竟是这般情形的冯霁雯,已随福康安一同来到了关押和珅的大理寺天牢外。

即便现如今整座霁月园由福康安接管,但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将她带出来——而他的法子就是给她找来一套官差的行头,扮作他的手下混了出来。

办法虽然没有什么新意,但胜在好使。

冯霁雯将帽顶又压低了一些,低着头跟在福康安身后走进了大牢之中。

“奴才叩见福三爷!”

狱差一见着福康安,连忙迎上来行礼,一脸讨好地询问:“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差竟劳得三爷您亲自过来了?”

福康安懒得与他多言,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见和珅,带我过去。”

狱差一愣之后,忙问道:“和珅是重犯,三爷要见,不知可有皇上的旨令吗?”

“来得匆忙,未及去宫中请旨。”福康安脸色微沉地看着他,问道:“怎么,没有旨令,我就见不得吗?”

狱差见他脸色不善,心里直叫苦。

这还用问吗?

没有皇上的旨令,又非此案主审,自然不是他想见便能见的啊。

可偏偏这位爷是出了名儿的硬茬,谁都不敢惹。

又想到昨晚才刚听来的一则消息,说是这位三爷昨日骑马闯紫禁城,闹到皇上跟前,却也不过只是小惩大诫了一番而已,足见这位爷是多么地得圣心。

“奴才自是不敢拦三爷您的大驾。”他唯有讪笑着说道:“可若是有什么怪罪……”

他话未说完,就被福康安不耐烦地打断。

“行了,甭啰嗦。真出了差池,自有我来担着——快些带我去。”

狱差连声道“嗻”,躬身走在前侧带路。

冯霁雯紧紧跟在福康安身后,默默松了一口气。

多亏了这位爷天生就是个招人注目的主儿,有他在,倒是没人会去留意她。

狱差带着他们兜兜转转,很快来到了一间单独的牢房前。

冯霁雯听着狱差上前取出钥匙开锁的响动,出于谨慎,强忍着才没有抬头去看。

她只闻得到一鼻子的潮湿与发霉的气味。

福康安随手丢了一锭银子过去,那狱差眼疾手快地接在怀里,见福康安摆了手,就识趣地退下了。

听得狱差走远了,冯霁雯才蓦地抬起头来。

她的目光穿过冰冷的牢栏,极快地便找到了他。

而当她找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却已经在看着她了。

即便她扮作官差,头也不抬地站在福康安身侧,他竟还是早早地就看到了她。

或是说,感受到了她。

冯霁雯的眼眶忽然湿润,大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583 忽然开车

和珅伸出手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夫人怎么过来了?”

他一如既然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冯霁雯将眼角边溢出来几滴泪在他身上不着痕迹地蹭干净了,再抬头看他时,已将泪意忍了回去。

“我来看看你。”她恐会被人听到,声音压得很低。

和珅也满眼笑意地学着她的谨慎,回道:“可惜此处寒酸,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冯霁雯闻言即忍不住笑了。

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福康安不禁皱眉。

这当着他的面儿就抱上了的两个人在嘀咕些什么呢?

鬼鬼祟祟的……

他站在牢门外费力地支着耳朵,丝毫不觉得自己偷听别人说话,还倒过来吐槽别人鬼祟有何不妥。

“有劳福统领了。”

嗯,这句他听清了。

哦……

是在跟他说话啊。

他对上和珅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道了句‘举手之劳’,而后便转过了身去,走远了几步,负手背对着他们。

和珅拉着冯霁雯的手在简陋的榻边坐了下来。

冯霁雯刚坐下,就从袖中掏出了两只小瓶子。

“这一瓶是金创药,你若是受了什么伤,都可以拿出来用。是先前玉嬷嬷给的——”她细声说道:“这是红花油,治磕碰跌打很好使,昨日在殿上跪了那么久,你回头可以拿来揉一揉膝盖……”

昨日她回去之后,卷起里衣裤管来看,只见两只膝盖都已红肿得不成样子了。

更别说是衣着单薄的他了。

和珅任凭她将东西塞到自己手中,只笑望着她。

昨日在宫中,那种情形之下,他没没能好好地看看她。

冯霁雯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鼻子又有些泛起酸来。

她不知自己何时竟变得这般矫情。

可眼下当真不是容她矫情的时候。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皇上已经下旨赦免祖父了。”

“如此就好。”和珅讲道:“皇上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说着,他握了握冯霁雯的手,温声问道:“昨日可被吓到了?”

他指得是丁子昱撞柱自尽之事。

当时场面血腥,而丁子昱又是她熟识之人。

冯霁雯摇头道:“只是觉得意外罢了,没想到丁先生竟是抱了这样的决心。”

她那晚已跟丁子昱谈过,她答应他只要将真相说出,她必会设法保他性命——眼下想来,他早已有了决定,根本没有想过要活着回来。

“既是丁先生自己的选择,那想必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结果。”他说道:“余下我们更需把握好当下来之不易的时机,方不辜负他这一片苦心。”

有争斗,就必然有失去和牺牲。

丁先生是个悲苦之人。

和珅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却未说出口,是怕冯霁雯会跟着伤怀。

“一切都按着你的计划安排妥当,于敏中那边我也已经说服他了。”冯霁雯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她的眼神有些像是一个盼着大人早些回家的孩子。

哪怕她做得再好,在外人面前如何聪明理智,运筹帷幄,把控局势的能力如何出众,可是一旦当一个人的时候,没有他在,她总觉得没有主心骨。

她也不想他继续在此处受苦。

“再等等。”和珅想取下她的帽顶,像往常那样揉一揉她的脑袋,但怕揉乱了她的发辫,便转而捏了捏她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