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观至犹豫片刻,慢慢地挪动到横杆下,费劲地将脑袋顶上的钥匙环扣上吊环。才将自己挂好,猫猫电车猛地发动,他整个人往后飘去,一时间只觉头皮发紧,好似脑袋要被生生扯断。
电车再次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
窗外飞快掠过黑白色的浮影,猫猫电车蛹动着往迷雾深处驶去。
……
世界正在异化。
而此时,身处暗巷的凤尧一无所觉。她呆愣地看着那个咸鱼头套下的少年。
少年脸色灰败,瞳孔无光,倚靠残破的砖墙坐着,维持仰望天空的姿势。一小股鲜血顺着砖缝淌下,像蛇信子舔舐青灰色的苔藓,最终凝固、黯淡。
凤尧怔怔地盯着那面墙。
上头有一个奇怪的小黑点。
原来是一枚生锈的铁钉。
只是一枚铁钉。
毫不起眼的铁钉,看似无害,然而在名为命运的剧目漫不经心的安排下,它轻易夺走了一个年轻炽热的生命。
一时之间,凤尧被巨大的荒诞感淹没。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人生会不会只是一场闹剧,而每个人只是走在命定轨迹上的滑稽演员?
恍惚中,她听见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缓步靠近。
哒、哒。
奇怪,明明是微乎其微的声响,放在平时她绝对察觉不出来。而此刻,如此细小的声音落在耳中,竟是沉重得如同命运的齿轮声。
哒、哒。
哒。
齿轮停止,一切归于平静。
凤尧梗着脖子转过头。她的眼睛瞬间瞪大,睫毛猛烈颤动。
那是何等风姿卓绝的人物!
她的右手手指下意识抓握,似乎正要拿笔将眼前震撼的一幕画下来。只可惜,哪怕用最好的纸笔,将她擅长的绘画技法发挥到极致,恐怕也描摹不出一二分此人的风采。
这样一位人物,若在平常,定会带来撕破次元壁的不真实感。而在此情此景,由视觉感官和大脑常识之间的冲击带来的违和感却奇异地消失了,眼前之人反而变得真实可信。
这个世界如此不真实,存在一两位神仙,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凤尧目眩神迷。
吱嘎吱嘎,她的大脑循着本能迟缓地运作着,脑海一片混沌,忘了思考,也忘了呼吸。
来人正是巫元。
他开口,声音若天外梵音,落在耳中,如有回响。
“你想让他复生吗?”
凤尧的身体猝然一震,意识重新回笼。她像是初次学会呼吸的婴孩,胸膛急促地起伏着。良久,她才控制住颤抖的嗓音,满眼惊惧地问道:“我?我……他还有救吗?我能救他吗?”
巫元颔首。
“自然,有生于无,无中生有,凭你所愿。”
凤尧仔细咀嚼着这句晦涩难懂的话。片刻后,她猛地抬头,目光变得坚毅有力。
“我想救他。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巫元定定看着她,目光熠熠如雾海升明珠。他再次开口,一字一句说得极为仔细:“你若觉得他活着入情入理,那他便入情入理地活着。”
说罢,不及凤尧反应,巫元扬手一挥,朝空中喝道:“入——”
白光炸裂,凤尧下意识紧闭双眼。
噼里啪啦,咣当哐啷。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摇晃。
待一切归于平静,她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白排线,密集的网点,自带阴影的平面建筑
凤尧瞠目结舌。
她竟然进入了漫画世界!
线条构造的强光打在身上,带来真实的灼烧感。
凤尧下意识抬手遮挡光线,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同样由黑色线条勾勒而成。中指和拇指间有一层密集的阴影排线,代表着厚实的老茧,一看便知是刀客的手。
这是咸鱼侠的手。
这是咸鱼侠的世界。
凤尧的胸口发烫,内里似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正隐隐沸腾,愤懑之情一扫而空。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刚成为职业漫画家时每一次拿起画笔那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感受到她正掌控着某个世界。——而这种感觉,她已许久不曾感受过了。
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她为咸鱼侠连载画的第一个分镜。
镜头由上往下,苍空之下,嬉闹的街头,尘土飞扬,缓缓走来一位衣衫褴褛的侠客。
她抬头望去。
雾气氤氲中,果然出现一位……呃,直立行走的猫猫头?
凤尧:“……”
猫猫头越走越近,圆头圆脑圆肚皮,黑色的毛发油光发亮,身后兜帽披风翩翩,腰间别着漆黑的长鞭。
他略略掀开一角兜帽,冲凤尧抬了抬毛茸茸的下巴,眉眼间是熟悉的倨傲神色。
凤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猫猫头侠客大约是那位仙人的……“新皮肤”。她不由得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仙人。
猫猫头抄着手,很不客气地点头应了。
凤尧小心询问道:“这里是咸鱼侠的世界吗?我们这是进入到我的漫画里了吗?”
她的语气难掩激动。试问哪个创作者不想亲眼见证笔下虚构的世界成真?更别能够像她这样提身临其境。
猫猫头回道:“可以这么理解喵。”
仙人依旧气质卓尔,说话依旧那么好听,只是或许受到猫猫头的影响,他说话时的尾调不自觉带上喵喵的语气词,自带一股软糯娇俏的味道。
“仙、仙人,你、您之前说我可以复活那孩子,意思是、呃,我是说,难不成他也一起进来了吗?那,我们要怎么找到他呢?”
猫猫头并未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