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低调生活小记(35)
雪砚红着脸说:“无妨。如今我来了,谁能想走他算我没本事!”
大家笑道,“没错,果然是周家的好媳妇儿。”
老祖母也合不拢嘴,复又安慰道:“放心,老四从不是那胡来的人......但话说回来,那些戏子水性,到底不是安分人。家里不养戏班子也是对的。”
三嫂不买账地“嗨”了一声,讽刺地接了一句:“祖母,这世上谁还不是个戏子?只是看谁把戏做得更真罢了。”
这话泠然似有深意,听在耳中滋味很是不同。
雪砚下意识地抬眼瞧去,却见三嫂勾引她似的歪嘴一笑。轻佻地眨了个眼。
恰在这时,远处荡来了钟声。
一瞬间,雪砚身上如过凉风,刷过了一层恐怖。
晨钟悠悠荡荡,缓慢而高古。在一种入魂的清韵中,一大家人笑得一派和气。笑脸迎着笑脸,彼此毫无芥蒂。
这一切,竟恍若是在一场虚妄里。
和那日午后的报钟不一样,晨钟规矩地敲了一百零八下。
一屋子主仆都在说笑,没有一人在意这钟声。而雪砚则听得恍惚了......
说话间,祖母命瑶筝取来了几幅绣像。笑道:“这几幅‘玄女娘娘’像是前日绣好了的。你们谁想要的请一格带回去吧。”
又侧过头,笑咪咪说,“小雪丫头你就选一格吧,多替老四烧香拜一拜……消灾解厄咧。”
雪砚的目光栖落在了绣像上。
一瞬间,心神就被吸住了。
长三尺,宽不足一尺。本色的暗花绫布上,不惜艳色重彩地绣着一位美丽神女。头戴“九龙飞凤冠”,身穿“七宝绛绡衣”。面容丰丽,顾盼含笑。
只见她脚下踏着青霄层云,帛带翻飞,身后一片丹霞浮动。神态端的是十分鲜活。雪砚与那绣像的眼对上,心里微微地一颤。
如被触及了内核一般。
好像那玄女的笑是活的,能和她秘密呼应似的。
雪砚暗吸一口气,赶紧调整心神。这是她的老毛病了。或许是习练“袖底藏金”术时把脑子里的刃磨得太快太灵了,她时常有些神叨。
就拿赏画来说,老觉着画中的人有生命,哈一口气就能落地成真。
所以,她经常不敢赏仕女画儿,总害怕会有女鬼钻出来。
——她就是胆小到了这地步。
可是,这一幅玄女绣像却不叫人害怕,反觉得一种异样的安慰。一瞧之下,心生欢喜。
她的目光定在了绣像上,不掩心驰神往。
三嫂见状,拿肘子捅一捅她:“四妹,你最该请一格回去。下次祖母有个头疼脑热的,记得把一千个头磕还回来!”
大嫂笑道:“四妹甭听她的。祖母疼儿孙是一视同仁的。几十年的老习惯了,谁有个小病小灾都会去给玄女娘娘祈福。不独为你一个的。托她老的福,咱周家上下一百多口才这样兴旺。”
雪砚转过头,请求道:“祖母,就让我请一格回去供奉吧。”
老祖母欢喜得直乐呵,富态的脸上能开出牡丹来了。忙催促道:“好孩子,你挑一格合你眼缘的吧。去挑,别叫她们拣走了。”
祖母显然为这事极为高兴。离开涵晴院时,还亲自送了她出来。教导如何供水,香果之类,以及礼拜的仪轨等。
到了院门口,三嫂的黑狗忽然站起来,冲着老祖母一阵暴戾的狂吠。像要扑上去撕咬似的。所有人被它吓一跳。
老祖母脸一沉,十分不满地说:“老三家的,不是让你别把这畜生带来的嘛!”
“小黑,住嘴!”三嫂斥了一声上前,作势要打小黑的嘴筒子,“让你别来,跟过来做啥?眼睛瞎了,老祖宗也不认得了!”
凶残的黑狗特别怵这主人,把身子一低,夹着尾巴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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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雪砚从祖母那儿弄了个信仰回家。
将近巳时,一轮辉煌的好太阳已挂在南天,给霜气凝结的园子开足了光。
一路景致从僵冷中苏醒,有了一丝活泼泼的况味。
她一路徜徉,慢悠悠地往西南的正院走去。
到自家院后的一片竹林时,忽有一阵风雷之声扑入耳来。呼、呼——听上去飒烈而凶悍,似乎是崩山裂土一般的声威。
雪砚灵机一动,莫非四哥平常在此练功的么?
踅过去一看,啊呀,还真是!
密密的金镶玉细竹后面,掩着一块十五丈见方的空地。她那夫君正在耍棍,耍得霹雳生风,尘烟滚滚,一身黑衫武褂都洇湿了。
手中擎一根浑铁棍,中间和两头都鎏了金。棍花一甩像个晃眼的大风车,几十个棍影和胳膊在里头。步子趟的是游龙之态,一纵一扣皆有雄浑的力量在飞溅。
雪砚瞧得不能错眼,嘴巴也松成了一个小圆。
他似乎早已觉察了她。身形猛一个收势,定住了。定在一个宽肩劲腰的背影上,青松一般的俊凛。
少顷,他缓缓把头偏过来,眼角递出傲气的一瞥。
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开。
雪砚“哦”一声,后退了几步。还未及离开,那浑铁棍又悍气磅礴地往前一送,四周虚空直喊疼,发出了“呜呜”求饶声。
竹叶也被煞得直哆嗦。
这片地方完全被一种可怕的武力统治了。
雪砚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感到既吓人又迷人,双脚生了根似的拔不动了。
成亲之前,她最害怕的就是他强悍武夫的一面;瞧一眼就煞得皮肉生疼。可现在风水全换了,这一面竟成了她的心头好,瞧一眼就腿软。
脸红腰子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