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刺[破镜重圆](115)
耳旁是他低沉的嗓音,身后是稀沥沥的雨声,这样的夜晚,让她不觉放下了许多烦躁的念头。
没几分钟,她就懒懒地闭上了眼,任由意识混沌下去。
陆祁溟开完会,朝沙发那边探了眼。
信誓旦旦要看书的人,此时正蜷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团,不知何时,已经沉入了酣甜的梦中。
他微扯唇角,起身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摊开来盖在她身上。
一阵惊雷后,梁舒音醒了过来。
她怔怔盯着跟宿舍截然不同的天花板,半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下意识望向书桌那头,人已经不在了,而她身上还多了条墨绿色的毛毯。
雨还在下着,并且越来越大。
他会送她回去,还是会留她?
胡思乱想了片刻,她从沙发上起来,把毛毯叠好,又将那本机械原理放回了书架。
视线不经意扫过某处,忽地一顿。
书架旁边,有个六层的深棕色玻璃柜,里面放着各种款式的赛车模型。
而玻璃柜的中间层,她看见了一只被框起来的蝴蝶。
像是只标本。
蝴蝶是红蓝相间的,很漂亮,只是生命已经枯萎了。
“看什么呢?”
凝神观察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陆祁溟刚洗了澡,还在滴水的头发,被他拿着毛巾随手擦了两下。
“你喜欢蝴蝶吗?”她扭头问他。
“嗯。”
陆祁溟走进了,隔着相框的玻璃,指尖轻碰了下里面的那只蝴蝶。
“它叫小彩,是我的一个朋友。”
梁舒音眼睛微亮,“朋友?”
陆祁溟点头,眸子却倏然暗淡下来,“小时候,我有段时间戾气太重,被家里人扔去乡下改造…”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低沉着语气,极有耐心地跟她讲起这段,生命中不为人知的灰暗过往。
那会儿他手机被没收,没亲人,没朋友,也无法和外界联络。
接收他的那家人,男主人叫桑柏,斯斯文文的一个书生,国外回来的植物学博士。
桑柏原本有大好的前程,但他病了,癌症晚期。
他每天也不出门,就在花园里养花、养蝴蝶,还有其它一些奇奇怪怪的昆虫。
起初,两个男人彼此看不惯,放过狠话,也互殴过。
在某次他放走了那些,被桑柏视为命根子的蝴蝶后,桑柏发了疯,砸破了他脑袋。
他也不是吃素的,心里那股气憋太久,两人打了个酣畅淋漓,然后意外地化干戈为玉帛。
“早就该放它们自由了。”
桑柏拿着瓶威士忌,望着遥远的天际叹气,苍白的脸色看得人揪心。
“你他妈还敢喝酒,不怕死啊?”
他愤怒地抢过桑柏手头的酒瓶,顺手砸了个稀巴烂。
名贵的琼浆洒在泥土里,很快被土壤吸收。桑柏心疼地盯着被大地吞咽的藏酒,皱着眉头,食指朝他无奈地指了指。
“小孩,脾气太大不是好事。”
骂归骂,但桑柏并没生气,转头又跑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出来,还跟他说了句令他震惊又无助的话。
“看在我还有一两个月可活的份儿上,别砸我酒瓶了。我可不想临死了,连口酒也喝不上。”
他震惊于他对死亡的坦然。
也无助于他的即将消逝。
在失手放走蝴蝶的第二天,他发现有只红蓝的蝴蝶回来了,它盘旋在花园里,怎么都不肯离去。
后来桑柏的病情急转直下,被送进了重症病房,他没了唯一的朋友。
那只彩蝶就成了他的朋友。
他跟它对话,聊桑柏的病,聊他一定能撑下去,然后再回来跟他打一架,他再开一瓶好酒给那家伙解馋。
不,两瓶、三瓶也行。
那只蝴蝶像是有灵性似的,扑煽着翅膀,不知疲惫地盘旋在他指尖。
一直到桑柏生命的尽头。
桑柏离开后,他不想再继续呆下去了,终于跟父亲认错,妥协了,决定回虞海。
然而离开的前一晚,半夜暴雪突降。
翌日清晨,他去花园的温室里,准备把小彩蝶一起接走,却发现它的生命已经凋零在了前夜。
化作了一片枯叶,陪着桑柏一起去了天堂。
但他依旧把它带了回来,以另一种方式。
听完他的故事,梁舒音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生离死别的话题,她听过,也经历过,但每每重新面对,却依旧觉得残忍。
她盯着那个画框,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沉默着,迟迟没开口。
忽然,腰上的那只手猛地收紧,男人略显粗糙的唇,落在她侧颈。
“怎么,心疼了吗?”
他含住她耳垂。
“嗯。”
她借力倚靠着他,微偏了头,气声微抖,“心疼这只蝴蝶。”
男人重重咬了下她耳垂。
惩似的。
“心疼蝴蝶不心疼人,是吧?”
他闷笑出声,颗粒感厚重的性感嗓音钻进她耳朵,也顺着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从头到脚,浑身酥麻,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叫嚣。
“陆祁溟,我该回去了。”在缴械投降前,她严肃地提醒他。
男人没回应,却吻得更加深入了。
下一刻,身体离地,她被他抱了起来。
两人面对着面,她本能抬脚,勾住他劲实的腰。
他将她放在刚才开会的那张书桌上,双手撑在她身侧,用一双晦暗眼眸,深深打量着灯光下令人心动的她。